52 錦繡佳人(三十一)

吉布森太太康復了，她受邀到陶爾莊園，陪陪尚未完全病好的肯莫伯爵夫人，她當然欣喜若狂。本來覺得自己被需要，就已令她高興了，何況需要她的又是伯爵夫人，去前去後，都可吹噓好幾天。只是這趟作客可真不愉快。

先是伯爵夫人指出穿著要適合自己的身分，如工人要像工人，商人要像商人。其實她的本意，僅是在針砭一般的社會現象。生病期間，多半在休息，閒閒沒事幹，難免會東想西想。但多慮的吉布森太太，卻下意識地以為她是批評自己，覺得應該要說明一番。用意被誤會，此舉惹毛了伯爵夫人，盯著她看，說她的穿著太華麗，以醫生的妻子，不是打腫臉充胖子，就是她丈夫對她太好，任她揮霍。吉布森太太嚇壞了，拼命解釋她買的衣服都是過季的，相當便宜。這段談話讓吉布森太太感到很難堪，伯爵夫人亦有點煩躁，因本是冠冕堂皇的話題，卻被引導進入泥沼中，她當然不會以為是自己的責任。她對吉布森太太說“好吧！讓我來告訴你，你究竟錯在那裡。比起來，穿著的不恰當，不過是小巫見大巫。”她開始批評吉布森太太太過度寵女兒了。

“你女兒怎可那麼惡劣地對待普瑞斯頓呢？豈有好人家的女兒，會做出這種事？你若不服氣，不妨舉一個給我看，真是家教出了問題。”“辛西雅-普瑞斯頓！”吉布森太太大叫。任誰聽到那驚訝聲，都會推測她完全不知此事。“媽媽！普瑞斯頓不想讓人知道。”海芮趕緊提醒她母親。“現在談的是品德問題，涉及嚴肅的風俗厚薄，誰還去理會普瑞斯頓想什麼？”伯爵夫人一旦開口了，會有人攔得住？吉布森太太太則愈聽愈惶恐，坐立不安。因伯爵夫人說，辛西雅跟普瑞斯頓訂婚多年，結果卻悔婚，這就已很糟了。又說還利用茉莉當信差，搞得一個好好的女孩，成為全鎮的話題。最後伯爵夫人要她多放點心思在女兒身上，不要只顧自己。若不想管女兒，就趕緊找個好人家將她嫁了，以免惹出更多麻煩。

“夫人！請您相信我，我不認為辛西雅跟普瑞斯頓曾訂過婚。再早他是追過我，說不定…。”吉布森太太企圖解釋，伯爵夫人則完全不想聽，說她累了，想睡一覺，要大家都出去。吉布森太太極不甘心，還想再辯解。但海芮太了解她母親了，這時觸其鋒乃極不智。幾乎是強拉著吉布森太太，硬將她帶出母親的房間。

到了自己的房間，海芮將她從普瑞斯頓那裡得知的事情始末，完整地告訴吉布森太太。吉布森太太聽後說“可是辛西雅已跟人訂婚了啊！這是千真萬確的。而且倫敦有位條件甚佳的男士，也跟她求婚了。跟普瑞斯頓訂婚？那是他自己胡謅的，那輪得到他。多年前我曾拒絕他，他對我懷恨在心，想要報復。…。”“先別否認。”海芮制止吉布森太太繼續喋喋不休。“我想真相應該是你那魅力無限的女兒，引得眾男士一個接一個地向她求婚，她則樂此不疲。普瑞斯頓這個人常令我很受不了，他被悔婚後，脅迫辛西雅的方式，我一點都看不慣。不過他等待多年，卻沒什麼理由就被拋棄，是有點令人同情，因此我不願太苛責他的行為。”海芮又說“你不必過於介意，從今起不妨留意一下辛西雅對男生的態度，我母親只是要提醒你這點。她對我們3個女兒也一向很嚴格，絕不允許我們跟男生調情。看看我大姐，雖她女兒仍很小，但她對女兒的管教，一點都不放鬆。將來長大後，什麼跟男生打情罵俏？想都別想。”

難受地回到家裡，被肯莫伯爵夫人那麼嚴厲的指責，吉布森太太想是該訓一下辛西雅。但辛西雅向來愛跟她母親抬槓，一來一回，做母親的講不過女兒，相當洩氣，最後哭了起來。這時吉布森回來了，看到妻子在哭泣，本想三十六計走為上策，調頭再出門。但眾目睽睽下，又如何出得去？只好問怎麼了？妻子告訴他，肯莫伯爵夫人跟她說，鎮裡最近議論紛紛，都在講辛西雅跟普瑞斯頓訂婚又悔婚的事。辛西雅本來還不太在乎，跟母親打馬虎眼，東拉西扯。但自她繼父進來後，便閉嘴了。跟繼父耍嘴皮，只會自討沒趣。在茉莉勸阻下，過去這段時間，吉布森對辛西雅的事，雖相當不滿，但隱忍下來，就想成家和萬事興。如今既然掀開了，他就準備好好談一談了。

這一談，很自然茉莉的名字又出現了。之前伯爵夫人提及茉莉的名字時，吉布森太太那時只想到要維護自己，沒放心上，這時注意到了。她對茉莉知道辛西雅的秘密，她這個做母親的反而一無所知，相當忌妒。而令她更不滿的是，全家她最晚曉得。她想要抱怨幾聲，但看氣氛不對，只好算了，在一旁唉聲嘆氣，不過沒人理她就是。原來繼父是從茉莉那裡獲知的，辛西雅覺得被出賣。即使茉莉解釋那時她不講不行了；吉布森也說，茉莉忍受醜聞，卻一直為她守密，就算在他的勉強下，也只肯透露一點點，連辛西雅的名字都沒提，辛西雅仍感到很沮喪。“你為什麼要說出來呢？”她責問茉莉。

吉布森一聽動怒了。她說辛西雅到處招惹男生，然後任意甩開。傷風敗俗的事明明是她做的，卻自己躲在背後，而把茉莉拖下水。他每天在外忙碌，有天被人找去告知茉莉的“醜聞”，真是晴天霹靂。身為父親，他怎能不回家向女兒問清楚呢？而面對他的質問，茉莉又怎能不吐實呢？茉莉很忠誠地為她隱瞞了這麼久，導致自己被眾人恥笑，若她還怪茉莉，未免太沒良心了。原本低著頭的辛西雅，抬起頭說“您根本不知事情的來龍去脈，就將我講得如此不堪！”

當下吉布森知道他的措辭的確過於嚴厲，但想到無辜的茉莉，在過去那段時間，得默默忍受千夫所指，便一陣心痛。於是覺得是該好好指出辛西雅的錯，並矯正她，至於措辭，既然說了就說了，他倒不以為有什麼大不了的。他要辛西雅若有什麼難言之隱，現在就說出來。否則等羅傑回來，他在非洲期間，辛西雅所惹出林林總總的事，難道還不跟他坦白，而等著別人告訴他嗎？辛西雅沒有反應。吉布森接著說，若讓他了解全部過程，他還可盡力幫辛西雅，協助她度過難關。辛西雅仍無反應。吉布森繼補充說，現在鎮上雖傳得沸沸揚揚，卻還不曉得這件事牽涉到羅傑。如果他們後來發現，原來辛西雅先後跟兩個男人訂婚，那便更不會原諒她的行為了。

這時茉莉不得不開口了，她說要是父親知道辛西雅的遭遇，及所處的困境，就不會這麼毫不留情地批判辛西雅了。茉莉當然同意辛西雅過去是做了些錯事，至今跟男生互動的方式也仍不太妥當。但她不是沒改善，像拒絕韓德森的求婚，不就是因基於已跟羅傑訂婚了嗎？因此茉莉對她充滿同情，很擔心她受不了父親如此嚴厲的指責。吉布森口氣稍微緩和，他說究竟內情為何，他早已準備好洗耳恭聽了。

辛西雅說“內情？那已不重要了。從進到這個家後，我便一直希望能得到您的認同，覺得我是個好女孩，就像您看待茉莉一樣，但您卻對我懷有偏見。現在我已理解，想改變您對我的看法，是不可能成功的。事實上，您並無權對我講那些傷人的話。無論如何，我已不再信任您，也不願再接受您的幫助。一直以來，人們對我總是非常殘酷，…。”她的聲音顫抖起來，但片刻後即平靜下來，她繼續說“沒想到您會這樣對待我，但，已無所謂了。”她站了起來，跑出客廳，茉莉使勁也拉不住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