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 亞伯拉罕、以撒及雅各

一般的歷史書，有時百年間，值得記載的事不是很多。在“創世紀”裡，從亞當算起至亞伯蘭(亞伯拉罕)是20代。前19代，除亞當及挪亞外，其餘似乎都乏善可陳，僅提一下就過去了。但整卷“創世紀”，有超過80%的篇幅，在講亞伯拉罕、以撒及雅各3人，與其家人的遭遇。20代裡的3人，極小的比例，顯然這是猶太史上，極重要的3位人物。因此欲了解猶太人，先從這3人著手，可能是一有效的方式。

在“創世記”的第17章第1至8節：

亞伯蘭年九十九歲的時候，耶和華向他顯現，對他說“我是全能的神，你當在我面前作完全人(blameless)，我就與你立約，使你的後裔極其繁多。亞伯蘭俯伏在地，神又對他說“我與你立約，你要作多國的父。從此以後，你的名不再叫亞伯蘭，要叫亞伯拉罕，因為我已立你作多國的父。我必使你的後裔極其繁多，國度從你而立，君王從你而出。我要與你並你世世代代的後裔堅立我的約，作永遠的約，是要作你和你後裔的神。我要將你現在寄居的地，就是迦南全地，賜給你和你的後裔，永遠為業。我也必作他們的神。”

“完全人”是“完人”嗎？養天地正氣，法古今完人，完人應如鳳毛麟角般的稀少。但完全人的英文blameless，表無可指責的，標準似乎較完人寬鬆些。即使這樣，整部“聖經”中，也沒有幾個被稱為“完全人”者。上帝慧眼，看出亞伯蘭有希望成為其中的一個。亞伯蘭的意義是“高貴的父”(exalted father)，至於“亞伯拉罕”則為“多國的父”(father of many)。上帝認為亞伯蘭光自己高貴，只獨善其身不夠，要能兼善天下，即當多國的父。也就是上帝選中了亞伯拉罕，對他賦予重責大任。

這並不是上帝第一次跟世人講話。有記載的，從第一代的亞當及夏娃起，第二代的該隱，及第十代的挪亞和他的兒子，上帝都曾曉諭他們。至於立約，亞伯拉罕也不是第一個。大洪水以後，在“創世紀”的第9章第1至17節：

神賜福給挪亞和他的兒子，對他們說“你們要生養眾多，遍滿了地。…。神曉諭挪亞和他的兒子說“我與你們和你們的後裔立約，並與你們這裡的一切活物，就是飛鳥、牲畜、走獸，凡從方舟裡出來的活物立約。我與你們立約，凡有血肉的，不再被洪水滅絕，也不再有洪水毀壞地了。神說“我與你們並你們這裡的各樣活物所立的永約是有記號的。我把虹放在雲彩中，這就可作我與地立約的記號了。…。”

比較一下，上帝跟亞伯拉罕立的約，與跟挪亞父子所立，內容基本上一樣。但在與亞伯拉罕立的約中，特別強調“要作你和你後裔的神”。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？

在“創世紀”的第6章第5至9節：

耶和華見人在地上罪惡很大，終日所思想的盡都是惡，耶和華就後悔造人在地上，心中憂傷。耶和華說“我要將所造的人…都從地上除滅，…。”惟有挪亞在耶和華眼前蒙恩。…挪亞是個義人，在當時的世代是個完全人。挪亞與神同行。

上帝沒說亞伯蘭已是完全人，而是期許他作個完全人。至於挪亞則一開始便被上帝視為完全人，且為“聖經”所載世上第一個完全人！不過這並不令人訝異。上帝後悔造人，宣稱要除滅所造的人，但其實並未全部除滅，他留下挪亞一家8口。能獲上帝如此青睞，顯然在上帝眼中，挪亞是個白璧無瑕的人。留下挪亞一家也有好處，一方面讓此大洪水事件，能千秋萬世的流傳下去，以供後人警惕；一方面便不必再用塵土造個新亞當，用肋骨造個新夏娃，這種事一次足矣。待水退後，當世界重新開始，也要有新的作法。之前上帝與世上第一人亞當並未立約，跟自己的小孩，豈須公事公辦，立什麼約？但後來人們所行的事，讓他極不滿意。因此重來一遍時，上帝覺得該立個約，以讓世人知道，之所以不再有洪水，並非憑空得到，是我給你們的。只是雖還留下彩虹為見證，使挪亞能不時看到此記號，提醒他已與上帝立約，但挪亞對立約一事，似無後續的作為。不僅如此，挪亞的子孫，依然我行我素，且顯出帝力於我何有哉的狂妄。建個城不夠，還想造個塔通天。而且造高塔，並非為了榮耀上帝，而是想傳揚自己的名！這下可惹毛了上帝。在“創世紀”的第11章第5至7節：

耶和華降臨，要看看世人所建造的城和塔。耶和華說“看哪，他們成為一樣的人民，都是一樣的言語，如今既做起這事來，以後他們所要作的事就沒有不成就的了。我們下去，在那裡變亂他們的口音，使他們的言語彼此不通。”

後來那城名叫巴別(Babel)，就是變亂的意思，而那塔就是巴別塔(the tower of Babel)。我們這才知道，原來天下人的語言，原本是一樣的。這也合理，因都是挪亞一家傳下來的。是誰說團結力量大？對上帝而言，這可不行！於是上帝讓世人語言不通，這樣一來，就不易合作了。與挪亞立約沒有結局，上帝只好再等待。上帝相當有耐心，過了將近4百年，挪亞之後的第10代，好不容易又出現一個“有可能”是完全人者，上帝豈會讓機會錯過？在“孟子”“公孫丑下”說“五百年必有王者興”，王者每五百年產生一個。“聖經”裡則得隔10代，才出個完全人。

總是吸取到經驗，這回上帝謹慎多了。不一廂情願，不論再如何喜歡亞伯拉罕，還是得先確定他果真是個完全人，否則又是10代。因此對於立約的程序，上帝修正了一下方式。在“創世紀”的第12章第1至8節：

耶和華對亞伯蘭說“你要離開本地、本族、父家，往我所要指示你的地去。我必叫你成為大國。我必賜福給你，叫你的名為大，你也要叫別人得福。為你祝福的，我必賜福與他；那咒詛你的，我必咒詛他。地上的萬族都要因你得福。”亞伯蘭就照著耶和華的吩咐去了，…。亞伯蘭將他妻子撒萊和姪兒羅得，連他們在哈蘭所積蓄的財物，所得的人口，都帶往迦南地去。他們就到了迦南地。…。耶和華向亞伯蘭顯現，說“我要把這地賜給你的後裔。”亞伯蘭就在那裡為向他顯現的耶和華築了一座壇。從那裡他又遷到伯特利東邊的山，支搭帳棚．西邊是伯特利，東邊是艾。他在那裡又為耶和華築了一座壇，求告耶和華的名。

上帝指示亞伯蘭到迦南，並未說明原因，但給了大國、賜福，及咒詛其敵人等誘因，亞伯蘭毫不猶豫地照做。迦南其實是亞伯蘭的父親他拉以前就想去的地方，那回他們只走到哈蘭，就住了下來。亞伯蘭不但聽命前去，且帶著妻子跟姪兒舉家搬遷，誠意十足。上帝相當滿意，將此地賜給亞伯蘭的後裔。亞伯蘭遂為上帝築了一座壇，頗知感激。不必懷疑，一個人究竟是否屬於“無可指責”的完全人，當然就是由上帝說了算。之後，又歷經幾次試驗，上帝確定亞伯拉罕是完全人，相信不會所託非人了，才與亞伯蘭立約。與跟挪亞立的約相比，跟亞伯拉罕所立，其中多了“要作你和你後裔的神”。表天長地久有時盡，此約綿綿無絕期。上帝提醒，不只是你，亞伯拉罕一人，連你的後代都要守此約，永遠尊我為神。

在“創世紀”的第26章第2至5節，那時亞伯拉罕仍在世，有一次饑荒：

耶和華向以撒顯現。說“你不要下埃及去，要住在我所指示你的地。你寄居在這地，我必與你同在，賜福給你，因為我要將這些地都賜給你和你的後裔。我必堅定我向你父亞伯拉罕所起的誓。我要加增你的後裔，像天上的星那樣多；又要將這些地都賜給你的後裔，並且地上萬國必因你的後裔得福；都因亞伯拉罕聽從我的話，遵守我的吩咐和我的命令、律例、法度。”

在亞伯拉罕及以撒的時代，日子並不好過，但那時埃及顯然是個較容易生活的地方，亞伯拉罕便曾因饑荒而下埃及去(見“創世紀”的第12章第10節)。上帝向以撒保證，當年與他父親亞伯拉罕立的約依然有效，且還加碼。之前上帝便已要使亞伯拉罕的後裔“極其繁多”，如今又更增加以撒的後裔。沒有棍子，但胡蘿蔔給足。還特別說明這是基於父蔭，因亞伯拉罕聽他的話。言下之意，以撒最好也聽話。附帶一提，祖孫三代，以撒是唯一沒去過埃及的，而原因就是上帝叫他不要去。以撒與父親同樣地聽話，對上帝總是言聽計從，向來不違抗。

亞伯拉罕及以撒都已過世後，在“創世紀”的第28章第10至22節：

雅各出了別是巴(Beersheba)向哈蘭走去。到了一個地方，…，在那裡躺臥睡了。夢見…。耶和華站在梯子以上，說“我是耶和華你祖亞伯拉罕的神，也是以撒的神，我要將你現在所躺臥之地賜給你和你的後裔。你的後裔必像地上的塵沙那樣多，必向東西南北開展，地上萬族必因你和你的後裔得福。我也與你同在，你無論往那裡去，我必保佑你，領你歸回這地，總不離棄你，直到我成全了向你所應許的。”雅各睡醒了，…。雅各許願說“神若與我同在，在我所行的路上保佑我，又給我食物吃、衣服穿，使我平平安安的回到我父親的家，我就必以耶和華為我的神，我所立為柱子的石頭也必作神的殿，凡你所賜給我的、我必將十分之一獻給你。”

這回上帝對雅各的祝福加碼更多了，除隨時保佑他外，且無論雅各去那裡，都會帶領他回來。拿到一份更好的約，雅各因此雀躍不已嗎?沒有！雅各跟他父親及祖父大不相同。他自幼便不是個唯唯諾諾，服從權威的人。有人處心積慮，追求五世其昌，覺得那是最好的福報。雅各卻相當務實，後裔有多少，萬族能否得福，這些他都沒放心上，當下擁有的最重要。他向上帝提出額外的條件，若給他吃穿，且保他平安，他就為上帝建殿，並奉獻十分之一。他爭取主動，跟上帝立一個他認為比較實惠的約。而有來有往，雅各也懂得適當地回饋上帝。“聖經”並未記載上帝聽後的反應，但看來是答應了。

雅各的行事風格，與父祖大異其趣，還不只在立約一事。先看他的祖父。

亞伯蘭有一妻撒萊及一妾夏甲。上帝與亞伯蘭立約時，將他改名亞伯拉罕，以作多國的父，隨後又將撒萊改名撒拉(Sarah)以作多國之母。而且還讓原本不能生育，年已九十的撒拉懷孕生子，生下來的就是以撒，名字是上帝取的。雖被上帝愛護有加，且當初是她自己將使女夏甲給亞伯蘭為妾的，撒拉卻一直視夏甲生的兒子以實瑪利為眼中釘，要亞伯拉罕將他們母子兩人趕出家門，免得那庶出的兒子以後來分家產。身為多國之母，竟無容下家中另一小孩之雅量?而不過才一妻一妾，總共僅兩個兒子，便擺不平?家不齊，又如何能當多國之父?上帝適時出現，伸出援手。是來開導撒拉嗎?非也！由於在上帝眼中，只有以撒所生的，才算亞伯拉罕的後裔。母以子貴，他叮嚀亞伯拉罕，凡撒拉的話都要聽從，畢竟家和萬事興。至於以實瑪利，上帝倒也未棄之不顧，他說“我必使他的後裔成為大國”。既然上帝會另有安排，且給了保證，於是夏甲母子安心地走了。這段見“創世紀”的第21章第9至21節。以實瑪利的後裔成為大國?有多大?“聖經”在這裡埋下一很大的伏筆，留給後人無限的幻想。此是後話，這裡暫且不表。

雖千挑萬選，才相中亞伯拉罕，且都已跟他立約了，上帝卻仍不放心，要試探一下。跟人類打交道20代了，上帝變得謹慎無比。他要亞伯拉罕獻出以撒。亞伯拉罕可沒試圖來個貍貓換太子，他毫不遲疑地準備照做。在“創世紀”的第22章第9至10節：

他們到了神所指示的地方，亞伯拉罕在那裡築壇，把柴擺好，捆綁他的兒子以撒，放在壇的柴上。亞伯拉罕就伸手拿刀，要殺他的兒子。

以撒並不抗拒，任他父親捆綁。試驗到此就夠了，上帝的使者適時出現，刀下留人。在“創世紀”的第22章第12至18節：

天使說“你不可在這童子身上下手，一點不可害他！現在我知道你是敬畏神的了，因為你沒有將你的兒子，就是你獨生的兒子，留下不給我。”…。耶和華說‘你既行了這事，不留下你的兒子，就是你獨生的兒子，我便指著自己起誓說:論福，我必賜大福給你；論子孫，我必叫你的子孫多起來，如同天上的星，海邊的沙。你子孫必得著仇敵的城門，並且地上萬國都必因你的後裔得福，因為你聽從了我的話。’”

上帝與人立約後還測試？待測試成功後，心滿意足之餘，以發誓及加碼回報，有如電影情節，頗為有趣。亞伯拉罕不知有沒有想過也測試上帝一下?

在撒拉懷孕前一年，她90歲，亞伯拉罕99歲，那時就已說他們兩人“年紀老邁”(見“創世紀”的第18章第11節)。但韶光荏苒，轉眼過了37年，撒拉於127歲過世(見“創世紀”第23章第1節)，之後，提到亞伯拉罕又娶一妻。亞伯拉罕已136歲，雖又更加老邁了，但老當益壯，續絃的妻子，仍陸續為他生了6個兒子(見“創世紀”第25章第1至4節)。只是既然只有從以撒所出，才算後裔，這6個兒子，“聖經”還列出他們的名字，就已算不錯了，事蹟當然不會有。

以撒這個老來子，一生順遂，連妻子都是父親亞伯拉罕託人替他找的。他平生不曾遠行，未見冒過太大的險。亞伯拉罕活了175歲，臨終時，將一切所有，都留給以撒。葬禮由以撒跟他特地回來的大哥以實瑪利兩人料理。至於其他的兄弟，早被亞伯拉罕打發離家往東方去，以確保無人跟他爭奪家產。

以撒有一對雙胞胎兒子以掃跟雅各，他沒有娶妾，這應是他僅有的兩個兒子。老二雅各少時，以一碗紅豆湯，從他哥哥以掃那裡買到長子的名分。只是這項交易，並看不出有何作用？雅各似未因有長子的名分而獲利，算是白買了。“聖經”裡臨終祝福，是從以撒開始才有的。不知何故，他只想給大兒子以掃一人祝福，但雅各假冒以掃，搶走其祝福。雖後來發現被騙，以撒卻表示已無福可為以掃祝了。導致以掃怨恨不已，還惡向膽邊生，想殺唯一的弟弟，即與他雙胞胎的雅各。雅各只好逃到舅舅家，這難道是獲得祝福的後果?整件事記在“創世紀”第27章。

雅各有二妻，是一對姐妹，她們又分別將使女給雅各當妾。二妻二妾共生了12子，其中姐姐生了6個兒子，妹妹及二妾，3人各生兩個兒子。後來比較“重要”的4子，都是二妻所生：老三利未及老四猶大均來自姐姐，最小的二子約瑟及便雅憫均來自妹妹。雅各不像他祖父只留一子在身邊，也不像他父親臨終只給一子祝福。可能因自己當初為了爭長子的名分，弄得長時間在外流離顛沛，一輩子吃了不少苦。長子又如何？庶出有什麼不好?雅各愛他的每個兒子，臨終前，分別給12子祝福。甚至早些時，連約瑟的2子都給他們祝福。誰說只能給兒子祝福?孫子何以不可?有容乃大，於是才有後來以色列人的12支派。若是像他的父祖，自我設限，一代只珍惜一個，有如一脈單傳，子孫如何有辦法多起來？更無法多到如同天上的星，海邊的沙。雖然祖孫3人，上帝最看重的，應是亞伯拉罕。雖然信心之父、因信稱義等美稱，都是指亞伯拉罕。猶太人能有今日的根深枝茂，功不可沒的，卻是雅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