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8 傲慢與偏見(十)

由於參加舞會者女多男少，大部分的女賓，多少有幾支舞沒人邀。伊莉莎白也有兩支舞，在一旁暫時坐著。當時達西站得離她夠近，所以她能清楚聽到賓利與他的對話。

賓利自己跳得不亦樂乎，但看到他帶來的朋友，在舞池邊無所事事時，特地趁音樂空檔，短暫抽身，過來催促達西加入。達西表示他向來不習慣與不熟的人跳舞，只是賓利的姐妹目前均有舞伴，而除她們兩位外，在場並沒有那一個女士，會讓他覺得與她共舞，不是在受折磨。受折磨？賓利覺得達西太挑剔了，他說他這輩子從未在一個晚上，就見到這麼多可愛的女孩子，其中有好幾位還真有沉魚落雁的美貌。達西笑了，覺得他這位好朋友的審美標準，未免低得不像話。他說“在我看來，你現在的舞伴，是今晚唯一稱得上漂亮的。”他指的是班納特家的大女兒珍。賓利高興地說，“她是我生平僅見最美麗的女孩。但你後面就坐著一個她的妹妹，這位也很美啊！讓我請我的舞伴來為你們介紹吧！”

“那一位？”達西回頭看了伊莉莎白一眼，兩人四目相望，只是達西連個點頭或微笑，都捨不得給。他很快收回目光，冷冷地說“她還可以忍受，不過並沒美到會讓我心動的地步。而且我現在也沒心情，去效法唐吉訶德的騎士精神，解救枯坐冷板凳，沒人理會的女子。”唐吉訶德是西班牙塞萬提斯(Miguel de Cervantes Saavedra，1547-1616)，於1605年和1615年，分兩部分出版的同名小說“唐吉訶德”(Don Quijote de la Mancha)一書之主角。他騎著一匹瘦弱的老馬，持著一柄生鏽的長矛，幻想自己是個騎士，便開始遊歷天下。一路上鋤強扶弱，專為人們打抱不平。雖動機善良，但行爲盲目，在有勇無謀下，做出許多荒唐且可笑的蠢事，常面臨喪命邊緣。

任何被這樣形容的女孩子，都絕不會對說出這番話的人，能有好印象。只是達西才不在意這些話是否會被人聽到。他從來既不想討好人，也不擔心別人討厭他。而伊莉莎白整個晚上，才不過兩支舞沒跳，豈是沒人理會？更何況有些男生她看不上，也不見得就想跟他們跳，寧可趁機休息一下。“此人如此傲慢，說什麼不想解救我，我才懶得理他。”對懶得理的人，何須為他講的話生氣？伊莉莎白又是個開朗，且對自己有足夠信心的女孩，所以聽到這麼刺耳的話，不但不會因而沮喪，還把此事當笑話轉述給親朋好友聽。伊莉莎白本人可以一笑置之，但女兒被奚落，她母親的可真是氣壞了。幸好班納特太太發現賓利一家人都很喜歡珍，才感到平衡些。

終於踏上歸途，這是個愉快的夜晚，班納特母女6人，大致都很滿意。賓利兩度邀珍跳舞，而看到自家兄弟對她有好感，賓利的兩個姐妹，也都對珍另眼相看。受到賓利家的特殊待遇，珍自己當然會感受到。不過她向來低調，不像母親那麼愛張揚。伊莉莎白看出姐姐的喜悅，很替她高興。老三瑪莉在舞會裡，聽到有人在跟賓利的妹妹卡洛琳說，她是這一帶最有才華的女孩子，不禁心花怒放。兩個小的凱瑟琳及莉迪亞，整晚來邀舞的人絡繹不絕，兩人一支舞都沒停過。這樣的舞會，對她們而言，就是1百分。班納特太太回家後跟丈夫講個不停，快樂得不得了。她先是百般誇獎賓利，數出一堆他的好條件。又說他的好眼光令人欽佩，因他看上珍了。捧完賓利，接著就把那傲慢自大、粗魯無禮的達西，狠狠地批評一頓，且慶幸伊莉莎白一點都不喜歡他。喋喋不休，班納特聽到後來都厭煩了，不得不請他妻子讓他耳朵休息一下。

珍與伊莉莎白獨處時，兩人又深入聊了一下。珍對賓利讚不絕口，賓利二度邀她跳舞，更令她受寵若驚。伊莉莎白則說珍比舞會其他女孩都漂亮5倍以上，賓利豈會不注意到，不必因此感謝他具騎士風度(gallantry)。又說“他個性不錯，我贊成你喜歡他。你以前總是喜歡笨頭笨腦的，至少他聰明些。”珍搥了伊莉莎白一下，兩姐妹感情深厚，無所不談外，什麼玩笑都能開。伊莉莎白又說她姐姐太容易喜歡人，看人都是好的，沒有一個人能讓她找出缺點。珍表示她就是不想對人太苛刻。伊莉莎白自然了解她姐姐個性就是這樣，她只是好奇以姐姐的聰明才智，怎麼會看不出有些人的行為舉止，既愚蠢又無聊。

在珍的眼中，每個人都是良善的，她從不覺得有誰不好。伊莉莎白的觀察力比珍敏銳，且脾氣不像珍那麼柔順，因而較愛惡分明，且習於臧否人物。賓利她可以接受，但他那兩姐妹，就很讓她受不了。珍則覺得賓利姐妹雖不像她們兄弟那麼和藹可親，但還蠻可談的，只要跟她們聊一陣子，便會喜歡上她們。卡洛琳目前跟她哥哥賓利住在一起，替他持家，除非她真的看走眼，否則卡洛琳會是一很迷人的好朋友。伊莉莎白對賓利姐妹評價不高，沒錯，她們看起來是很高雅，對她們有興趣的人，也親切友善，知道如何讓對方感受到溫暖。然而，對她們看不上的人，就擺出高傲的態度，相當趾高氣揚。因而伊莉莎白覺得兩姐妹都很虛假，兩人除了有錢外，知識均極淺薄，她完全看不出她們有什麼好自負的。

賓利繼承自父親將近10萬英鎊的遺產，因而每年可有大約5千英鎊的收入。他的姐妹各繼承兩萬英鎊，每年各可有約1千英鎊的收入，也不太差。他們出身富裕的家庭，這是兩姐妹會有很強優越感的原因。不過他們家的財富，是源自於祖父做生意賺來的。這她們就絕口不提了，因當時的社會，對商人的評價並不高。事實上，士農工商裡，除非像銀行家，即大銀行的負責人，或大律師事務所的負責人等，這類高階管理階層，社會地位才高。凡收入不高，或要辛勤工作方能過日子的人，諸如律師、會計師、醫師，及商店或餐廳的老闆等，社會地位都不會太高。

賓利的父親，原來打算置產，不料就突然過世了。23歲的賓利，本想完成父親的心願，置產在那一郡，也大致選定了。不過現在既然租了尼德斐莊園，又住得舒舒服服的，他隨遇而安慣了，了解他個性的人，都猜測買房的事，應就此打住了。當初有人向賓利推薦尼德斐莊園，他向來不挑剔，才看了半小時，樣樣滿意，就決定要租下。他的姐妹原本較希望他買產業，但既然租了，房子又那麼大，她們也就欣然搬來與他同住。他姐夫財力不厚，妻子既然想住，他自然順理成章，跟著住進來。

達西與賓利的個性，其實南轅北轍，但兩人卻很合得來，友誼深厚。達西28歲，比賓利大5歲，他的學識、智慧及判斷力，均令賓利佩服。但達西一向眼光極高，不容易討好。他常讓人覺得拒人於千里外，真相其實是他不太會交朋友。這方面賓利就強多了，他不論出現在什麼場合，總顯得高高興興的樣子，也因此少有人不喜歡他。如果說賓利是達西唯一的朋友，大概不為過。不過由達西對賓利的關懷，便可了解他應是個願意對人好的人，只是通常他不知該如何啟動友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