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6 傲慢與偏見(八)

“傲慢與偏見”的第一章第一句是，“人人皆知的真理是：凡有錢的單身漢，必想娶個太太。”珍奧斯汀以此來為全書破題。不過此書共涉及4個單身漢的擇偶，其中有兩位是貨真價實的有錢人；有一位是牧師，只是中等階級，不能算有錢；另有一位，則更是沒什麼財產的低階軍人。可看到即使在珍奧斯汀的筆下，都不只有錢的單身漢才想結婚。所以，修改為“凡單身漢，必想娶個太太”，才較接近事實。至於有錢沒錢的差別，一般會認為有錢者，娶妻時有較大的選擇權。至於選擇權較大，是否就較幸福，那就不在珍奧斯汀的考慮範圍了。她書中的男女主角，歷經波折，修成正果後，故事往往就結束了。

這本書裡雖有4個單身漢，但內容以兩個有錢的為主。這麼說，故事應就很單純了，因有錢人想娶誰不就手到擒來？通常是這樣沒錯，但如此便沒故事了。要知世上不乏有個性的女孩，不見得對有錢者一定傾心，甚至連好感都可能沒有。而不輕易說“我願意”的女孩，偏偏又讓某些有錢的單身漢，不願輕易放棄。他們像是樂意挑戰難題般，對投懷送抱者不看一眼。而當心想事不成時，卻願意檢討改進其手法，再度嘗試。畢竟錢多資源多，換個方式追求，以設法融化女孩子。也因如此，讓故事有趣起來。

“傲慢與偏見”原本的書名是“第一印象”，兩者皆有命名的道理。當然改成前者，不但更能恰當反映全書的主旨、讓人易聯想到與男女交往有關，且還較響亮。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，但若過度仰賴第一印象，你看著對方傲慢，對方則覺得你懷有偏見，誤解便產生了。實際上，並非就是一方傲慢，另一方有偏見。通常傲慢者易懷有偏見，而會有偏見者，也多半是基於個性傲慢，二者其實是一體兩面。至於如何化解傲慢與偏見？就要珍奧斯汀的本事了！

在“傲慢與偏見”裡，班納特(Bennet)一家住在龍柏(Longbourn)園，離小鎮梅里墩(Meryton)只有1英里。班納特夫婦有5個女兒：珍(Jane，22歲)、伊莉莎白(Elizabeth，小名莉西(Lizzy)，或伊莉莎(Eliza)，20歲)、瑪莉(Mary)、凱瑟琳(Catherine，小名凱蒂(Kitty)，17歲)，及莉迪亞(Lydia，15歲)。書上雖未說老三瑪莉的年齡，但夾在二姐及四妹間，總是18、19歲左右。全書就是環繞著這5個年輕女孩的故事。女孩的媽媽，即班奈特太太(娘家姓嘉迪納(Gardiner))，個性很容易摸透。她喜怒無常、見識淺薄、話多卻言語乏味。一遇不如意，就說自己神經衰弱，經不起刺激，或快要昏倒了，以博取同情。她對自己及丈夫，都不怎麼在乎。整個生活的重心，就是女兒的終身大事。讓女兒一個個嫁出去，她視為當母親唯一的使命。至於女兒是否嫁給自己喜歡的人，或是否嫁給喜歡自己的人，她卻從未考慮。能嫁給有錢人是最好的，但無論如何，嫁出去是最高原則。

5個女兒分成3群。珍與伊莉莎白，是極親密的姐妹，兩人無話不談。老大珍是5姐妹中最漂亮的，她溫柔體貼、善解人意，而且個性矜持內斂，凡事都儘量往好處想。老二伊莉莎白是全書的女主角，她個性活潑開朗、聰明機智、幽默風趣，而且心思細膩、極有主見，又喜愛以嘲諷的角度看待事物。老三瑪莉自成一群，她自認在外貌上遜於其他姐妹，於是當姐妹們，均對異性保持高度興趣時，她卻清心寡慾，致力於充實自己的知識及才藝。老四凱瑟琳身體較為纖細脆弱，雖經常跟妹妹莉迪亞黏在一起，但個性不像莉迪亞那般難以駕馭，多少會守些禮節。小妹莉迪亞年紀雖最小，卻長得最高，而且頗具自信。然而卻不知其自信究竟是那裡來的，可能源自不知天高地厚吧！她愛慕虛榮，個性天真而魯莽，又由於受母親溺愛，行為舉止輕浮任性，常給家裡惹麻煩。

班納特先生的財產，幾乎全部來自龍柏園的地產。生產及地租等，每年大約可有2千英鎊的收入。我們說過，當時年收入在1千英鎊以上，便是上等家庭了。所以，每年有2千英鎊的班納特家，日子應過得相當寫意。只是他們家卻有一隱憂，就是家中眾女子，將來會被掃地出門。此因主要收入來源的地產，須由家族中的男子繼承。而不幸的是，他們家總共7口裡，只有一家之主班納特是男的。繼承的第一順位，是5姐妹之一遠房堂兄，25歲的牧師柯林斯(William Collins)先生。因而一旦班納特蒙主恩召，留下的妻女就慘了。

是當時女性沒有繼承權嗎？不完全是這樣。在“舊約聖經”“民數記”的第27章第6至11節，“耶和華曉諭摩西說…。你也要曉諭以色列人說‘人若死了沒有兒子，就要把他的產業歸給他的女兒；他若沒有女兒，就要把他的產業給他的弟兄；他若沒有弟兄，就要把他的產業給他父親的弟兄；他父親若沒有弟兄，就要把他的產業給他族中最近的親屬，他便要得為業。”所以，依照“舊約聖經”，女兒也有繼承權，只是兒子優先而已。事實上，當時英國並不禁止女兒繼承不動產。但有些祖先，會訂下一套世襲制度，使家產永遠留給自己的男姓子孫。簡單講，有些家族，自始就規定，祖宗傳下來的地產，須由男性後裔繼承，這樣可永保地產留在其家族中。換句話說，每一代的繼承人，不過是家產的管理者。若沒兒子，則沒什麼好抱怨，依老祖宗的規定，一旦管理者過世，家產會被收走，歸同族的另一男子。但家產管理者，對非來自繼承，而是自己賺來的家產，可任意處理，並決定日後的繼承方式。

班納特太太結婚後，根本不覺得有何必要節省。她想當然耳，生兒子是遲早的事。而待兒子成年，就沒有外人來繼承家產的問題了。於是當丈夫過世後，她們母女，並無慮衣食。不料接二連三出世的，都是女兒。即使老五莉迪亞出生好幾年後，她仍未擔心，一直以為大不了老年得子。只是不但兒子，連女兒都再也沒生了。多年來，班納特太太班手頭鬆慣了，如今發現情況不妙，此生真的不會有兒子了，就5個女兒到底。這時想開始勤儉持家，留些積蓄，已經太遲了。好在丈夫一向會把關，家裡雖無積蓄，卻也不至於入不敷出。由於擔憂隨時可能被迫遷出，這是何以班奈特太太，會急於為女兒找到夫婿的主因。至於為何她想的，向來不是丈夫有天變鰥夫，卻都是她有天會變寡婦，因而得由她承擔後續過日子的煩惱，這我們就不知道了，可能就是出於某種自信吧！

班奈特先生性情溫和，且話不多，但有時讓人難以捉摸其習性。說不定這個婚姻，早已令他無可奈何，於是性情逐漸變得有些古怪。他最喜歡二女兒，她的聰明伶俐又懂事，讓他感到很欣慰，且是他主要談話的對象。大女兒規規矩矩，也還可以。至於妻子及其他3個女兒的愚昧和不理性，就讓他極受不了。他有時會嘲笑諷刺她們，有時不想說了，就躲進書房，離她們遠一點。畢竟男人最終得習慣孤獨。

班奈特太太的父親，生前在梅里墩當律師，身後留給她4千英鎊。這筆錢做為嫁妝還算是有面子，當時銀行年利率大致有5%，即每年可有約2百英鎊的孳息。但假設班奈特不在了，母女6人，因已過慣一年2千英鎊的生活，何況那時房子已沒了，若想靠孳息來過日子，就會過得很吃力，捉襟見肘是一定的。她有一個妹妹及一個弟弟。妹妹嫁給她父親以前的助手菲利普斯(Philips)先生，後來他繼承她父親的律師事業，且經營得相當上軌道。他們住在梅里墩，與龍柏園很近，跟班奈特家常來往。弟弟愛德華嘉迪納(Edward Gardiner)聰明而且有教養。他在倫敦經商順利，日子過得算是不錯。班奈特姐妹都很喜歡舅媽，即嘉迪納太太，她也很疼愛外甥女們。班奈特太太身為老大，既相當神經質，又不會照顧弟妹，但她的的妹妹及弟弟，都對這位大姐很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