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0 錦繡佳人(二十九)

海芮一心要將有關茉莉的傳聞弄清楚，她不相信自己對茉莉是一好女孩的判斷會有誤。隔天她父親肯莫伯爵要出門時，她與他一起騎馬到小鎮。父親如往常去找朋友吸收“新知”，她則去找布朗寧姐妹，她知道兩人都視茉莉如女兒，想了解她們的看法。菲比看到海芮為茉莉的事而來感動莫名，她告訴海芮，她從來不相信那些幽會之類的流言蜚語是真的，但大家居然到處傳，且愈說愈難聽，太傷害茉莉了。講啊講，她嚶嚶啜泣起來。海芮說她也不信，並拉起這位心地善良女士的手。桃樂絲聽到菲比說她不信，立刻跳起來。“還好意思說不信？”她質問妹妹，“我原本認為絕不可能的，但當初一把眼淚一把鼻涕，終於讓我不得不接受的，是誰啊？別以為我忘了。”

菲比感到很冤枉，心想“我只是轉述所聽到的，自己並沒有相信，也沒有想讓你相信。甚至根本就沒想告訴你，是你硬要我說的。”但她覺得姐姐現在追究誰跟她講的有什麼用？她說“每次在聚會裡，看到茉莉一個人坐在角落，都沒人願意去跟她講話，我就很難過。但她仍是那麼溫和，那麼甜美，安靜地看她帶來的書，毫不在意別人竊竊私語，正對她品頭論足，雖然臉色是可能有些蒼白。反正不管真相到底是怎麼回事，那些詆毀茉莉的話，我一句也不信。”只見她淚眼汪汪地緊握海芮的手。海芮輕聲附合道，“不要難過，我跟你一樣。”

“那如何解釋茉莉跟普瑞斯頓的再三‘碰面’呢？就不要說幽會了。我曾找茉莉的父親來，嚴肅地跟她講人們是怎麼說茉莉的，以為他至少會用馬鞭抽打普瑞斯頓一頓。沒想到之後卻沒下文，簡直像沒事一般，不回覆我的一番苦心孤詣。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，讓我覺得自己很蠢。難道他果真想將茉莉嫁給普瑞斯頓？有這種父親？”桃樂絲至今仍頗為不滿，而她對茉莉的氣，早就轉移到吉布森身上了。桃樂絲通風報信茉莉的事後，吉布森“像沒事一般”，海芮對此反應的解讀，與桃樂絲可完全不同。她說“這麼說來，他很可能擁有我們所不知的內情。”想了一下又說“也許跟普瑞斯頓訂婚的是辛西雅，而茉莉不過是她的閨蜜兼信差。”

桃樂絲問海芮她如此推測的依據為何？海芮說，她目前當然沒有證據，不過跟菲比一樣，她就是選擇相信茉莉。講著講著，海芮不禁興奮起來，說她要當唐吉軻德，而菲比就是潘薩，兩人聯手來對抗全世界，為一位被欺壓的女孩討回公道。她一看時間快3點了，便說必須走了，因她跟父親約好3點一起回家。才跟兩姐妹告別，海芮便已開始構思該如何進行為茉莉反攻的策略。嗯！伯爵女兒這個身分，得好好利用，她帶著愉快的心情離開。另一方面，菲比從不以為自己有能力為她所愛的茉莉做些什麼，如今卻被尊貴的伯爵女兒視為潘薩，她感到無比的光榮。菲比止住了眼淚，笑顏逐開，好像烏雲背後的光明線已出現了。

唐吉軻德(Don Quixote)及潘薩(Sancho Panza)，為西班牙作家塞萬提斯(Miguel de Cervantes Saavedra，1547-1616)，於17世紀初出版，“唐吉訶德”(Don Quijote de la Mancha)中的兩位主角。這是本反騎士小說，書中唐吉軻德發願走遍天下，鋤強扶弱，專為世人打抱不平；潘薩本是個安分的農夫，被唐吉軻德說服成為其隨從，跟著他行走天下。

唐吉軻德與潘薩？海芮才一踏出大門，桃樂絲就對菲比劈哩啪啦地大罵起來。她說菲比這樣做實在太不漂亮了，她本來好好的，聽了菲比的話，不得不相信那些謠言。結果一轉眼，菲比卻說自己從來不信，且丟開她，跟著外人說要去替茉莉伸冤。還潘薩呢！變成好像只有她是壞人，都是她在背後說茉莉的壞話、散佈謠言、興風作浪，她成為三姑六婆了。真太差勁了！沒想到她居然有這種妹妹！不理會企圖解釋的菲比，桃樂絲逕自走進房間並鎖上門。她感到委屈不已，掉下了罕見的眼淚。菲比不知所措，只是唐吉軻德只有一個隨從，她無法替姐姐爭取也當潘薩。

海芮與父親並肩騎著馬，慢慢往回家的路上前進。聽到後面有馬步聲靠近，伯爵回頭一看，只見普瑞斯頓如往常騎著他那匹高頭大馬，便停了下來。太好了！自投羅網！海芮在心中大喊。普瑞斯頓趕上來，伯爵跟他談了一下土地的事，海芮在一旁耐心等待。他們話題才一結束，她便開口了，說可否請教普瑞斯頓一兩個問題，以解除她心中的困惑？普瑞斯頓立即笑容滿面地說“當然可以，那是我的榮幸，看您想知道什麼。”話剛出口，便想到茉莉曾說，她會告訴海芮發生什麼事，不禁產生戒心。繼之又想，信件都已歸還，錢他也收下，整件事應已結束了。茉莉成了大贏家，他則是灰頭土臉的輸家，她應不至於還落井下石，去跟海芮告狀。

海芮說“最近鎮裡有你跟茉莉的傳聞，是不是該恭喜你啊！”伯爵一聽，也趕緊湊熱鬧，“對啊！一直還沒機會恭喜你。”海芮要父親別急，先讓普瑞斯頓確定傳聞的真假。“我沒那麼幸運。”普瑞斯頓低調地回答。“所以我可以澄清那一謠言了？或者你要告訴我們，傳聞最後仍有機會成真。對了！我之所以會追究，是因若這種傳聞，根本是空穴來風、無中生有，則對所涉及女孩的名節，將造成很大的傷害。因此我不能坐視不理，讓它繼續散佈，這點你該同意吧！你知道，我對茉莉是非常關心的。”海芮語氣平和，但咄咄逼人，不容普瑞斯頓躲閃。“對於吉布森小姐，我跟她就像兩條平行線一般，永遠不會有感情上的交集。如果這樣的說明，能化解您心中的疑惑，我將很欣慰。”普瑞斯頓的回答雖溫文有禮，但海芮感覺其中隱含著“你管太多”的不滿。遂決定壓壓他的氣焰。她可不會屈服於一地位較她低下的人之挑釁。

“好吧！先生，那我問你，你難道不知道，於沒有其他人在場下，你一而再，再而三地跟一年輕女孩碰面，對她名聲的傷害有多大嗎？別告訴我你不懂這些，因你早已不是毛頭小子了。而且是你，別否認，就是你引起這些街談巷議的。然後任由對茉莉不利的傳言到處流竄，你卻不出面制止，這是極不道德的。”海芮毫不客氣地說。“女兒啊！你恐怕問太多了吧！普瑞斯頓先生說不定有些我們所不知的打算，那是他的自由啊！你就別緊迫盯人了。”伯爵想打圓場。

“不，伯爵，不是這樣，我完全沒有什麼打算。吉布森小姐當然是位令人敬佩的年輕女孩，但我對她真的一點意思也沒有。只是尊貴的海芮小姐，似乎已打定主意，要逼我承認一件極度難堪的事。既然再也無法隱瞞，我就坦白說了。我是個被拋棄的人，拋棄我的，是柯派屈克小姐，那正是吉布森小姐繼母的女兒。在我們訂婚多年後，她毫不留情地把我一腳踢開了。至於吉布森小姐，說實話，我原本跟她毫無瓜葛，井水不犯河水。但與她的幾次碰面，都不怎麼愉快。並且我敢說，就是她慫恿柯派屈克小姐離開我的。否則派屈克小姐還沒這個勇氣呢！派屈克小姐跟我的連結，也是由吉布森小姐負責操刀切斷的。而我一個大男人，任她擺佈，卻一點還手之力也沒有。這些雖令人生氣，但我不得不說，吉布森小姐算是蠻有膽識、蠻有智慧的。海芮小姐，我這備受屈辱的自白，是否已滿足您的好奇心了呢？”普瑞斯頓在“好奇心”一詞特別加重語氣。

“女兒啊！你未免太過分了。要尊重普瑞斯頓先生，我們那有權力去打探他的隱私呢？”伯爵發聲當公道伯了。他萬萬沒想到事情的真相是如此。女兒的詞鋒犀利，令他欣賞，但普瑞斯頓的遭遇，也相當讓他同情。以後他在女兒面前，將抬不起頭來了。適可而止，女兒該放過那可憐人一馬了。

海芮心想的確可以結束了。她對普瑞斯頓說“我沒有其他問題了，謝謝你願意完整地告訴我事情的經過，化解我心中的疑慮，我感激不盡。”她毫不掩飾地露出勝利的微笑。多年前，當他們初次見面時，喜愛拈花惹草的普瑞斯頓，認為以他的一表人才，女孩子對他那有不趨之若鶩的？又由於伯爵對他器重，遂自我膨脹，跟伯爵女兒也覺得可平起平坐，對海芮大獻殷勤、展開攻勢，就如同他對其他女人一樣。這種登徒子，怎不先掂掂自己的斤兩？一向高傲的海芮，對他不知天高地厚的追求，嗤之以鼻。從那時起，她就想找機會修理他一下，今天總算如願。普瑞斯頓請求海芮顧全他的面子，剛才講的那些，既不堪回首，也不足為外人道也，請務必替他守密。“當然，當然。”伯爵快速替女兒回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