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5 錦繡佳人(二十四)

某日吉布森心血來潮，借了一輛馬車，要帶茉莉及辛西雅出去逛逛，不過辛西雅一早便出門了。茉莉雖覺辛西雅不能同去很可惜，仍雀躍不已，因這種跟父親一起出遊的機會並不多。她迅速換好衣服，坐上馬車。父女兩人偷得半日閒，到山頂繞繞看看風景，心曠神怡，好不寫意。因吉布森稍後還有事，待下了山，他讓茉莉下車，自行走回家，他則去辦他的事。茉莉依父親的建議，走一條捷徑。她原本就每天都會到家附近散散步，走路對她乃稀鬆平常，只是以往從沒走到這麼遠的地方。這天天氣晴朗，涼風習習，走起來相當舒服。沿途人煙稀少，經過樹林、河流、小橋，及草地等，景色秀麗怡人。在一樹林中的小徑上，突然她聽見前面有講話的聲音，接著一轉彎，辛西雅及普瑞斯頓赫然出現在眼前。之前辛西雅跟茉莉說有事出去，並沒告訴她是什麼事，茉莉也不想多問，不料卻是來此荒郊野外，跟這位聲名不佳的人碰面。

只見普瑞斯頓緊握著辛西雅的雙手，兩人臉色都不太好，顯然正在爭執。茉莉突然出現，兩人的手立刻放開，也停止講話，場面一時有點尷尬。過了一會兒，辛西雅率先打破沉默，她說茉莉來了正好，可評評理。普瑞斯頓不甘示弱，先講他的版本。他說早在3、4年前，柯派屈克小姐便跟他訂婚了，但要求他保密，不過她答應一旦滿20歲，就跟他結婚。他是個紳士，一直遵守保密的約定。如今柯派屈克小姐的20歲生日，再不久便要到了，他要她履行承諾，她卻死不認帳。

怎麼又來一個秘密訂婚？茉莉感到很混亂，覺得辛西雅對於婚事的處理，實在有點兒戲。雖猜想辛西雅可能也有錯，但她向來護著辛西雅，仍對普瑞斯頓說“你省省吧！辛西雅是訂婚了，但絕對不是跟你，而是跟一個比你優秀百倍的人。”辛西雅說“哦！茉莉！饒了我吧！我不曾跟任何人訂婚，既沒跟你以為的那個人，也沒跟普瑞斯頓先生，我是自由的。”她的語氣雖冷靜，但全身顫抖，看得出是在極力克制。普瑞斯頓壓抑怒氣，他說“我可提供一些信件，讓吉布森小姐相信我講的話毫不虛假。而且若有必要，這些信也可讓奧斯朋漢利先生看。我敢說他看了後，立即也會相信我講的句句都是實言。沒錯吧！你姑隱其名的那位先生就是他，別以為我不知道。”原來普瑞斯頓的情報不準確，將羅傑與奧斯朋弄混了。

辛西雅忍不住了，她說“既然你講了，那就全攤開來說，讓茉莉知道不能光聽你的片面之詞。那時我才16歲，是個長期被母親忽略的少女。16歲能懂什麼啊？好人壞人根本傻傻分不清。你刻意接近我，對我友善，讓孤苦伶仃的我，誤以為可將你當成朋友。然後在我需要錢時，你主動伸出援手，使我度過難關。但你趁人之危，逼我答應將來跟你結婚。近來則更常脅迫我。”“逼你？脅迫你？”對於辛西雅這樣的指控，普瑞斯頓簡直難以置信。他覺得他不過是要求辛西雅兌現兩人間的約定，畢竟守信履約是做人的基本原則，而當辛西雅將承諾棄之如敝屣，他拿出佐證乃相當合理。

辛西雅說“我承認‘逼’可能不是一恰當的字眼。但那時我是喜歡你的，你幾乎是我唯一的朋友。在別無選擇下，如果當時你要我跟你結婚，我應不至於拒絕。但我現在很了解你了，你是隻披著羊皮的狼，我絕不會想嫁給你。這個決定我已鄭重告訴你了，且講了很多遍，講到我都已厭煩了，但你仍不斷騷擾我。如今我豁出去了！就算你公開此事，就算我因而被眾人鄙視，失去本來就不多的朋友，我也不想再跟一個百分之百不會嫁的人，繼續糾纏不清。”有茉莉在旁撐腰，辛西雅一無所懼。

普瑞斯頓表示他一直深愛辛西雅，且信守約定，從未向人透露兩人訂婚的事。過去這段時間，他極力忍受辛西雅對他不理不睬，卻跟別的男生打情罵俏，就為了保持紳士風度，選擇相信一個16歲女孩的承諾。即20歲前她是自由的，滿20歲便跟他結婚。他無怨無悔地等了她這麼多年，沒想到當年讓人以為可信任的小女孩長大了，卻說那個約定不算，因彼時年幼無知，被他騙了，還說什麼是被逼迫下答應的。他一個有身分地位的人，能去逼誰啊？如此毀約，對他這樣只知守信的人，相當不公平。他說他愛辛西雅，就像老鼠愛大米。若她嫁給他，他不但會永遠愛著她，且有信心讓辛西雅也愛他。由於茉莉在場，普瑞斯頓儘量低聲下氣，擺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態。

辛西雅懊惱地說，當初若沒鬼迷心竅，向他借那20鎊，就沒有今天的災難。唉！少不更事時一個不謹慎，就掉下有心人設下的陷阱。她面向茉莉，說她一直拼命省錢，非必要的東西一概不買，就是為了存錢還債，好將當年錯誤的約定，一筆勾銷。如今她存夠錢要還他，他卻不拿，且逼她結婚，不從就拿著她過去寫的信威脅她。

事已至此，普瑞斯頓知道再談下去，也不會有結果了，而若有人經過看到，可能以為他在欺負年輕女孩子。他欠身為禮後，轉身快步離開。

茉莉充滿了疑惑，辛西雅則快虛脫，雙腳都軟了，幾乎站不住。她要茉莉先別問，晚上她會將事情始末，全盤托出。回家後，兩人裝作若無其事，免得吉布森發現有異狀追問。茉莉一直忍到就寢時間，各自回房後，才到辛西雅房間，準備聽她細說從前。

辛西雅要茉莉先得答應不告訴她父親，否則就不說了。茉莉覺得這麼大的事，不讓父親知道是不行的，而且由父親出面協助，事情才較易解決。辛西雅卻堅決不同意，她說“你難道忘了上回卡克斯求婚，我明明什麼錯都沒犯，他走後你父親卻對我說那番重話？這次你父親絕不可能再容忍。要知你父親的道德標準是無人能相比的，你其實也一樣，你們父女根本就一個樣。你父親固然無法接受我的做事方式，而我被人喜歡慣了，也無法跟一個認為我道德淪喪的人，在同一屋簷下生活。即使你父親是我在這世界上最尊敬的人，但如果你向你父親透露這件事，那我只好離開這個家，去找份家庭教師的工作，或者去投靠我堂叔。”

雖然有事瞞著父親，讓茉莉相當有罪惡感，但她不想辛西雅離開，淪落他鄉。況且不只是為了羅傑，情感上，她就是覺得該幫辛西雅，於是她勉為其難地同意不告訴父親。但她實在想不透，何以辛西雅會有一件又一件必須保密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