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2 錦繡佳人(二十一)

吉布森繼續盯著手上的雜誌，辛西雅看出他並沒在讀，知道事情尚未結束，遂等著她繼父開口。是福不是禍，是禍躲不過，該來的責罵，就趕快來吧！雖然她並不以為自己犯了什麼大錯。

吉布森終於開口了，他面無表情地說“辛西雅，這種事希望以後不會再發生了。”他不客氣地指出，辛西雅根本是招蜂引蝶，完全不像是個有教養的淑女，即使再怎麼自由，也不能這樣。對一明知在感情上，不可能有任何進展的男子，怎可“一直很親切地待他”，搞得對方來求婚。他又說辛西雅毫無節制地拋出親切，甚至還有溫柔，再加上甜美的笑容。最後給人家留下的絕非親切、溫柔，也無甜美可言，笑容當然更沒有。只有悲傷！看似對人友善，其實很殘忍。最後，吉布森義正辭嚴地說“你以後萬不可再有這樣的行為了，不然我的反應將比這次強烈百倍。”

茉莉聽到父親對辛西雅近乎殘酷的指責，很替她難過。若換成是她被如此痛罵，恐怕要崩潰了。她更難以想像“強烈百倍”會是什麼情景。辛西雅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，看起來極度羞愧。經過片刻沉默，她抬起頭看著吉布森。見到辛西雅雙眼含著淚水，那楚楚可憐的神情，不禁令吉布森感動，覺得是不是對她太嚴厲了，畢竟年輕人有時不懂事，犯錯難免。但隨即提醒自己，不論她的外表顯出有多麼可憐，就算不是裝的，他仍該嚴正點出她的錯誤。

辛西雅開口了，她請繼父在定她的罪之前，先聽她的解釋。她說，她絕未跟卡克斯調情，事實上她從不跟男生調情。她自幼失去父親，家境不寬裕不說，又長期一人在外，遇到的艱難窘迫，不是一般人所能想像。為了使人更容易接納她，她儘量親切待人，並力求讓自己的言行舉止，更討人喜歡。她對誰都一樣友善，對卡克斯並未有何特別。那知道他傻呼呼地自作多情，以為她對他有意思。但這豈是她的錯？早知親切待人不被嘉許，還落到這個下場，那以後乾脆不理人了，就冷漠迎人，讓人生厭。她說得如泣如訴，似有滿腹委屈，吉布森都快被她說服了。不知是否為演化的結果，人在脆弱的嬰兒時期，不論一顰一笑，多半顯得可愛動人。吸引人的舉手投足，易讓人產生我見猶憐之感，忍不住想保護，或至少善待他們。這個道理吉布森自然知道。“難道你都未察覺卡克斯已愛上你了？”吉布森問。“喔！我想我必須說實話。”辛西雅臉紅起來，但嘴角不易察覺地牽動一下。雖很微小，但仍是一個笑。她以為我上當了嗎？這讓吉布森警覺起來。“的確曾有一兩次，他的言詞略放肆些。只是我不想潑他冷水，那樣太傷人了，畢竟他曾是您的學生，又遠道而來。我寧可安慰他、可憐他，而不想拒人於千里外。但他若誤認這樣就表示我鍾情於他，就實在是隻沒見過世面的呆頭鵝了。最後居然還使出求婚這招。天啊！我們才認識兩星期而已。”

吉布森不想再說了，逕自走出客廳。雞同鴨講，再說下去已無意義，徒然使自己更生氣而已。他慶幸茉莉仍是個嚴守男女分際的好女孩。

吉布森走後，辛西雅對茉莉說“我知道他喜歡我，我也享受被人喜歡的感覺。想讓每一個見到我的人都喜歡我，我生來就如此。你父親怪我招蜂引蝶，但我有什麼辦法呢！只是不必擔心，我不像大部分的女孩會動情，會墜入情網。另外，我雖儘量笑臉迎人，卻也不是沒底線，因我知道若超過底線，就可能引來麻煩。你看！我根本還沒越過底線，那呆頭鵝就已讓你父親對我發這麼大的脾氣了。若是越線，那還得了？”

不管卡克斯了，茉莉掛念羅傑，她說“你會告訴羅傑這件事嗎？”雖覺這樣問並不太妥當，但她實在是忍不住。辛西雅先是答“我沒想過耶！”略思索後，她說“其實也沒必要跟他講，講了有什麼好處？當然要講也可以，如果我們結婚的話。…。”“如果結婚的話？”茉莉有如被人當頭一棒。辛西雅卻顯出一副無所謂的神情，接續剛才被打斷的話。“反正到時候再看情況決定。現在他不在這裡，寫信跟他說，只會讓他心煩，寧可報喜不報憂。記住！不論跟誰都不須每件事都說，除非你想興風作浪。”茉莉對這說法覺得很奇怪，且認為既然辛西雅已跟羅傑訂婚，便什麼事都該告訴他，不論喜悅或煩惱。有人分享是很快樂的，而羅傑就是該跟她分享所有事的人。

茉莉那套有關分享的看法，辛西雅並不以為然。而且卡克斯求婚之舉，雖她繼父怒氣沖天，對她而言，卻只是件微不足道的事，無所謂喜悅或煩惱。她也對茉莉訝異她所說的“如果結婚的話”感到好笑。她跟茉莉說，“世事多變，因此別太容易大驚小怪。何況我一直有預感，跟羅傑的婚事，最終不會成功的。等等！別問我為什麼？我就是知道。”茉莉放下手上的刺繡，辛西雅的行事風格，已不知還有什麼不會使她驚訝了。過了良久，她說“你會讓他心碎的。”辛西雅仍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態度，她說“別這樣，你不也讓卡克斯心碎？別以為我不知他是為你而來。”“你怎能將卡克斯拿來與羅傑相比？”茉莉氣得不得了。

看到一向輕聲細語的茉莉火冒三丈，辛西雅趕緊轉移話題，說羅傑是她所認識的人裡，最好且最令人喜愛者。她很高興他喜歡她，她也極願意讓他高興。而且即使羅傑長相普通，但比起那位自以為英俊的普瑞斯頓(Preston)，羅傑對她的吸引力，遠勝過普瑞斯頓萬倍以上。普瑞斯頓就是那位替肯莫伯爵管理土地的人，自從繼母來後，到過茉莉家幾次。茉莉總以為辛西雅與繼母跟他是舊熟，沒想到她那麼討厭他。辛西雅突然問茉莉，“如果我最後是跟那個男人結婚，你會怎麼看我？”這再度嚇了茉莉一大跳，她想都沒想過會有這種可能。辛西雅嘆了口氣說“我真希望羅傑在家，而且夠有錢，能立即娶我，帶我遠離那個男人。只要一想到他，我便渾身不自在，寧可嫁給卡克斯。”

父親再婚後，茉莉起先對父親的“盲目娶妻”很不以為然。但看到他興高采烈，父親的幸福畢竟是最重要的，便收起自己的委屈，且努力迎合繼母，讓家裡和樂些。但近來父親對繼母很不滿，大小事都要挑剔，辛西雅的訂婚應是導火線。即使為了重獲丈夫歡心，繼母一反常態，刻意顯出有如小媳婦般的柔順，父親仍經常對她不假辭色。至於辛西雅，自卡克斯求婚事件後，父親便懶得多理她了。而辛西雅不將羅傑放心上，也很令茉莉百思不解。每次看到羅傑寄來厚厚一疊的信，讓茉莉渴慕不已，辛西雅卻沒多大的興趣，通常不過隨便看看。連茉莉問她羅傑現在在那裡，她也都搞不太清楚。這些事均常讓茉莉憂心忡忡，再加上對羅傑的思念，造成她日子過得很不快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