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 古埃及

我們知道，割禮是猶太人普遍遵守的律例。在“創世記”的第17章第9至14節：

神又對亞伯拉罕說“你和你的後裔，必世世代代遵守我的約。你們所有的男子，都要受割禮，這就是我與你，並你的後裔所立的約，是你們所當遵守的。你們都要受割禮，這是我與你們立約的證據。你們世世代代的男子，無論是家裡生的，是在你後裔之外，用銀子從外人買的，生下來第八日，都要受割禮。…。但不受割禮的男子，必從民中剪除，因他背了我的約。”

上帝向亞伯拉罕，反覆說明割禮的重要。還強調未受割禮者，等同於非我族類。在“利未記”的第12章第1至3節，又對摩西講了一遍割禮，仍是在出生後第8天為之，且仍只針對男孩：

耶和華對摩西說“你曉諭以色列人說‘若有婦人懷孕生男孩，她就不潔淨七天，像在月經污穢的日子不潔淨一樣。第八天要給嬰孩行割禮。’”

對猶太人而言，割禮表上帝跟他們立約的佐證，其重要性不言而喻。有趣的是，希羅多德在專門探討埃及之“歷史”的第二卷中，也兩度提到割禮：

他們行割禮是為了乾淨，他們認為乾淨比體面更重要。

此處“他們”指的是埃及人。又說：

埃及人和埃西歐匹亞人，是從遠古以來，實行割禮的僅有的幾個民族。腓尼基人和巴勒斯坦的敘利亞人自己都承認，他們從埃及人那裡學到了這個風俗。…。要言之，這些人便是世界上僅有的行割禮的民族，而且非常明顯的，他們在這一點上面，是模仿埃及人的。至於埃西歐匹亞人本身，則我誠然還不能斷定，是他們從埃及人那裡學到了割禮，還是埃及人從他們那裡學到了割禮，但這顯然是一個十分古老的風俗了。

當時的埃西歐匹亞人(Aethiopia)，大致住在今日利比亞沿海一帶，是埃及人的左鄰。希羅多德在整個第二卷中，先後提到很多民族，卻完全沒提過猶太人。似乎在其時代(西元前5世紀)，猶太人並非一太受到注意的民族。不過他在不經意下，提供有關割禮原創性的資訊。所以，若有人認為猶太人的割禮，乃學自埃及人，應是一合理的推測。

埃及人當然不會只有割禮第一名。希羅多德說：

埃及人在全人類當中，第一個想出了用太陽年來計時的辨法。…。他們是從星辰而得到了這種知識的。在我看來，他們計年的辨法，要比希臘人的辨法高明。因為希臘人每隔1年，就要插進去1個閏月，才能使季節吻合。但是埃及人把1年分成各有30天的12個月，每年之外再加上5天，這樣一來，季節的循環就與曆法相吻合了。

世上有古文明的民族，通常在天文及曆法方面，成就也都不小。但希羅多德認為埃及人的這些知識，均勝過希臘。他又指出：

幾乎所有神的名字，都是從埃及傳入希臘的。

一般以為，西方文明之一大源流，乃來自希臘。尤其是希臘神話，對於西方，不論在文學、藝術、語言、宗教，甚至思想方面，其影響都是既顯著又深遠。從古希臘時代起，文學家和藝術家，往往能從希臘神話中，獲取不少靈感。結果，連希臘人最引以為傲的神話，希羅多德也以為是出自埃及。不只這些，其他諸如埃及之醫術、製木乃伊的方式，甚至防蚊的辦法等，都讓希羅多德大開眼界，在“歷史”一書中，詳細描述。希羅多德對埃及的推崇，真是無與倫比。

由“歷史”一書的字裡行間，可看出希羅多德根本就認為，埃及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文明。事實上，埃及的文明，的確開始得很早。而且至少在距今5千多年以前，便出現象形文字。只是後來由於接連被希臘及羅馬等外族統治，終於在西元4世紀左右，埃及的象形文字便不再使用了。之後在約1千5百年間，古埃及遺留下來，大量的莎草紙及碑文上之象形文字，無人能辨識。幾千年古埃及輝煌的歷史與文明，也就隨著象形文字的失傳而淹沒。導致在那段時間，有不少人，還以為埃及的象形文字，是某種神秘的符號。

在法國大革命爆發(1789)隔年出生的商博良(Jean-François Champollion，1790-1832)，從十餘歲起，便醉心參透古埃及文字。研究象形文字，古埃及法老的木乃伊，可沒發功給他祝福。商博良的學術生涯，可說顛沛流離，常連一穩定的工作都難求。但他仍鍥而不捨，日以繼夜的鑽研。有如破解密碼般，終於在1822年，商博良成功地解出古埃及象形文字的結構。其後他編出埃及文字符號，與希臘字母，二者間完整的對照表。眾多古埃及莎草紙，及碑文上的寶貴文獻，遂一一被解讀出來，並因而開創了埃及學。之後我們會介紹這位“破解古埃及”的傳奇人物。

希羅多德並非第一位被埃及文明所吸引的希臘人。時代比他早四、五百年的荷馬，在其詩史“伊利亞德”的第九卷(Book IX)“阿伽門農向阿基里斯求和遭拒絕”中，為形容財富之多，以位於埃及中部的底比斯(遺址在今日的盧克索附近)為例。在第381至384行，有如下敘述：

埃及的底比斯，那個城市家家存有最多的財產。底比斯共有城門百座，每個城門，有兩百名戰士，駕馭著馬匹與戰車，奔馳出來。(To Thebes of Egypt, where treasures in greatest store are laid up in men’s houses, Thebes which is a city of an hundred gates wherefrom sally forth through each two hundred warriors with horses and cars.)

在“奧得賽”(the Odyssey)裡，荷馬再度提到底比斯的富有。在第四卷的第126至127行：

此人居埃及底比斯，那裡的人家擁有無比豐裕的財富。

又在第四卷的第219至231行，提到宙斯的女兒海倫(“木馬屠城記”中那位絕世美女)，曾從埃及人那裡，獲得一種“能解愁消憤，忘卻一切苦怨”的草藥。又說埃及“那裡人人皆醫生，醫術超越所有其他的民族”。

再來看古埃及的朝代。中國歷代是黃帝、唐、虞、夏、商、周、秦、漢、三國、晉、…，一路下來，各有朝代名。那埃及呢？

對古埃及，皆以第幾王朝來區分，這是怎麼產生的？拉美西斯二世在位時(約西元前1279-1213年)，有個官員整理一份歷代法老的名冊。其中所列最早的法老是美尼斯(Menes)，定都提尼斯(Thinis，至今仍未發現其遺址，故確切的位置不得而知)。美尼斯是有記載裡，第一位統一上下埃及，成為兩地之王的法老。至於什麼是上埃及(Upper Egypt，亦稱Ta-shema)，與下埃及(Lower Egypt，亦稱Ta-mehu)，底下會說明。對於讓後人了解埃及早期歷史，貢獻卓著的這位官員，可惜並未留下名字。此法老名冊，由於被保存在義大利北部的杜林(Turin)，故稱為“杜林國王名冊”(Turin King List，或Turin Royal Canon，簡稱“杜林名冊”)。“杜林名冊”是誰發現的？正是商博良。他了解此名冊之重要性，並譯出其內容。另外，來自塞本尼托斯(Sebennytos，位於尼羅河三角洲)的曼涅托(Manetho，或譯曼內托)，他是托勒密王朝時，一位埃及的祭司與歷史學家。大約在西元前280年左右，他用希臘文寫了“埃及史”(Aegyptiaca，History of Egypt)一書。該書雖已失傳，但幸好被後世不少文獻所引用或摘錄，因而有片段被保存下來，成為今人研究古埃及歷史的一份重要史料。曼涅托把埃及歷史，從美尼斯開始，劃分為31個王朝。一個王朝基本上是一至少出現兩位以上法老的王室，有時延續數百年。

古埃及的31個王朝裡，有些涵蓋的年代並不太清楚，有些只知大概的範圍。不同學者的看法，並不盡相同。畢竟是太久遠之前的事，難以考證得很精準。底下凡涉及古埃及王朝的年代，我們乃採蒲慕州所著“法老的國度—古埃及文化史”(2001)一書中的“年代表”。依此“年代表”，第一王朝約始於西元前3150年，終於2700年，但第一及第二王朝有那幾位法老，並不完全確知。

古埃及文明，為何能延續那麼久?同樣有古文明的兩河流域，由於四邊是開放的國界，因此屢被不同的強權所主宰。古埃及文明，之所以可以延續幾千年，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，埃及與外部，相對而言，有較隔絕的地理環境。古埃及的北邊與東邊，分別是地中海與紅海，西邊是沙漠。至於南邊，蘇丹(Sudan)境內的沼澤地，對航行是障礙。就算由南進入埃及境內，尼羅河有數個瀑布(或稱急流)，其中有小島、淺灘及礁石，不利航行，成為古埃及南邊的天然屏障。因此這些方向都還算安全，外族較不容易由那裡進入。只有東北部，有些危險。因從西亞與小亞細亞，能經由西奈半島，進入埃及。因此埃及的東北部，是較需要置重兵，以加強防守的地方。

在“拉美西斯五部曲之二─百萬年神殿”裡，拉美西斯對摩西說：

我們國家的命運端繫在東北邊防，我的政府應該設置在三角洲地區，以便迅速得知任何西臺人威脅利比亞、敘利亞和其他屬地的消息。底比斯仍將是阿蒙的城市，它是一個經過我精心打扮，高聳著卡納克神廟，和盧克索神廟的美麗城市。在尼羅河左岸，那座寧靜之山，永遠保護著法老谷、皇后谷，和其他正直之士的永久居所。

又說：

孟菲斯是埃及兩地的平衡點，在三角洲和尼羅河谷交界處，它將是我們的經濟首都和國內的調度中心。但還是該向北和向東推進一些。摩西，別只在我們自己舒適的孤立地位裡神氣活現，別忘了我們曾被侵襲過，而且埃及像塊誘人的獵物。

摩西與拉美西斯二世，兩人是否同時代，歷史上並無記載。這畢竟是小說，可天馬行空地發揮，無須深究。雖然如此，由上述文字，仍可大略了解古埃及的處境。

西臺位於小亞細亞，長期是埃及的心腹之患。敘利亞夾在中間，兩大之間難為小。埃及得不時拉攏它，卻又不能完全信任。拉美西斯二世在位時，為了能迅速掌握西臺人的圖謀不軌，還特地在尼羅河三角洲的東北部，距開羅東北約100公里，建立一新首都“拉美西斯之城”，又稱“培爾—拉美西斯”(Pi-Ramesses)。阿蒙(Amon)是埃及人極尊崇的一位神，有些法老還把自己一切力量的來源，都歸之於阿蒙。地位這麼崇高，法老在阿蒙的神廟上，所耗費的財力與人力之多，便不難想像。底比斯曾是埃及好幾個王朝的首都，是一神廟之城。阿蒙神、太陽神拉(Ra，或瑞稱(Re))的神廟，及歷代法老與貴族的墓，很多在這裡。孟菲斯據說是古埃及第一位法老美尼斯所建(所以城名Memphis由Menes而來)，其遺址在開羅南方約20公里處，亦即在尼羅河三角洲的頂點之南，也曾是古埃及幾個王朝的首都。即使在首都遷往底比斯後，孟菲斯仍是宗教和商業的重鎮，以及下埃及的政治中心。直到亞歷山大興起後，孟菲斯才日漸衰落。Memphis(孟菲斯)在希伯來文裡為Noph(挪弗，又稱Moph)。

我們說過，亞伯拉罕、約瑟及摩西，曾相繼面見法老，但法老名，及會面的城市為何，“舊約”都不說。城市大抵便是當時的首都，如此很可能是孟菲斯(挪弗)或底比斯。那就沒什麼道理須那麼隱晦，因“舊約”中便有多處提到挪弗(至於英文版仍稱Memphis)。如“以賽亞書”的19章第13節：

瑣安(Zoan)的首領都變為愚昧，挪弗的首領都受了迷惑；…。

“耶利米書”(Jeremiah)的第2章第16節：

挪弗人和答比匿人(Tahpanhes)，也打破你的頭頂。

“耶利米書”的第44章第1節：

…，論及一切住在埃及地的猶大人，就是住在密奪(Migdol)、答比匿、挪弗、…。

“耶利米書”的第46章第19節：

住在埃及的民哪，要預備擄去時所用的物件，因為挪弗必成為荒場，且被燒燬，無人居住。

“以西結書”的第30章第13節：

主耶和華如此說“我必毀滅偶像，從挪弗除滅神像，必不再有君王出自埃及地，我要使埃及地的人懼怕。”

再來看尼羅河。除港口和沿海岸附近的城市外，幾乎所有古埃及的古蹟，均位於尼羅河畔。古埃及的文明，幾乎就是因尼羅河而形成及發展。因此講到古埃及，無可避免，得介紹尼羅河。尼羅河的意思是“大河”，它被公認是世界上最長的河流，長度約6,800公里。但發源於何處，至今尚未有定論。有說衣索比亞(Ethiopia)、烏干達(Uganda)，或盧安達(Rwanda)。主要是尼羅河的上游流經一些湖泊，且有幾條支流，因此難以斷定何者才算源頭。尼羅河從埃及之南的蘇丹(Sudan)，往北貫穿埃及。過了孟菲斯，尼羅河分成東西兩條支流，在入海口附近，形成一個巨大的三角洲，然後注入地中海。

在埃及境內，尼羅河全長約1,500公里。從高空鳥瞰尼羅河，有人形容宛如一朵蓮花。蓮花的根部，一直往埃及以南深入，進入埃及，是很長的花梗，過了孟菲斯，花梗綻開成碩大的花朵(三角洲)。尼羅河在埃及的上游河谷地區，與入海口的三角洲地區，便分別是古埃及的上埃及，與下埃及兩地。而所謂埃及兩地，便是指上埃及與下埃及，亦即整個埃及。大家應也看出來了，此處的上與下，乃指尼羅河的上游與下游，而非地圖的上方與下方。下埃及縱深不長，但很寬闊，涵蓋的面積，約有2萬2千平方公里。

尼羅河所流經的地方，大部分是沙漠。惟有三角洲，遍布沼澤與湖泊，是埃及的穀倉和葡萄園。古埃及時，尼羅河幾乎每年夏季都泛濫。泛濫期長達3、4個月。現代人想到河水泛濫幾個月，可能會皺眉，覺得日子怎麼過。希羅多德在“歷史”中，則如此形容尼羅河泛濫的好處：

他們要取得收穫，並不需要用牛犁地，不需要用鋤掘地，也不需要作其他人所必需作的工作。那裡的農夫，只需等河水自行泛濫出來，流到田地上去灌溉，灌溉後再退回河床。然後每個人把種子撒在自己的土地上，叫豬上去踏進這些種子，此後便只是等待收穫了。

在希羅多德的眼中，埃及農夫唯一的工作，似乎只有撒種。河水泛濫，雖淹沒農田，但的確是帶來豐沛且肥沃的淤泥，滋養兩岸的土地。水退後，農民便可開始撒穀播種。

埃及主要的城市，以及絕大部分的人口，散布在亞斯文以北的的尼羅河兩岸，及三角洲地區。尼羅河除為埃及南北來往的交通及運輸要道外，在泛濫期間，若河水漲得夠多，使水庫能儲滿水，因而直至乾旱季的末期，田地都能灌溉，這時興高采烈的百姓，會歸功於法老的神力。擁有超自然力量的法老，能控制漲水恰到好處，人民豐收之餘，心甘情願地納糧完稅。尼羅河對國家的安定與繁榮，扮演著重要的角色。希羅多德在“歷史”中說：

任何親眼看見埃及的人，縱使他在以前從來沒聽人提到過埃及，如果他具有一般的理解力，他一定立刻會知道，希臘人乘船前來的埃及，是埃及人由於河流的贈賜而獲得的土地。

所謂“埃及是尼羅河的贈禮”，就是由上段話衍生出來的。每年在尼羅河泛濫的那幾個月間，無法耕作的農民，便可加入各項建造工程的行列，如金字塔、神廟或新城市。尼羅河在非泛濫時期，流速緩慢，通常不超過1節(1節的速度，表時速1海浬，即1.852公里)。船隻由底比斯順流而下，約需兩個月，才能抵達640公里外的孟菲斯。且若載得過重，便有擱淺之虞。在泛濫時期，水流速度可達4節(即時速4海浬)，同樣的航程，只需兩週。再加上此時河水很深，適合運送巨石等建材。為了重要的宗教慶典、軍事行動，或就只是巡視探訪，法老需經常乘著船隻，南北往返孟菲斯與底比斯，順流及逆流各一趟，共1280公里。一次旅程，花上幾個月是稀鬆平常。

位於尼羅河第一瀑布以北的南部名城亞斯文，古埃及時，曾被認為是埃及民族的發源地。古埃及王朝結束後，不再有法老，也就無人有神力控制洪水，於是只好藉助水壩了。英國人於1902年，建造完成亞斯文水壩，稱為舊壩。新壩則從1960年開始施工，並於1970年完工。除發電功能，水壩有效地減小洪水及旱災所造成的危害。為了興建亞斯文水壩，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之協助下，展開大規模的古物搶救工作。如今日那座巨大的阿布辛貝神殿，位於高出河床水位60餘公尺的山上。但座落處其實並不是原址，而是1966年，經先切割後重組，所遷移來的。原址自新壩建成後，就已在水裡了。切割過程，石塊耗損是必然的。不過切割與組合的技術均不錯，若未被告知，可能還看不出來呢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