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 亞歷山大

亞歷山大大帝，是在他那位知名的希臘前輩希羅多德去世(約西元前425年)後，約過了70年(西元前356年)才誕生。兩人都同屬不懼長途跋涉的人，只是目的有異。西元前336年，亞歷山大大帝20歲時，繼承其父，成為馬其頓國王。兩年後，西元前334年，雄才大略的亞歷山大大帝，啟動了長達10年的向東征討大業。當時小亞細亞、埃及，及中亞與南亞的很多地區，都歸波斯的阿契美尼德王朝統治。西元前327年，征服了強權波斯帝國，接收其領地後，亞歷山大大帝，並不休養生息，他揮軍先進入阿富汗，接著是印度。還沒結束，他打算繼續向印度河東部進軍，尋找並抵達“世界的盡頭和大外海”。但是他的部隊累了，在經歷毫無止盡，一個又一個的戰爭後，已精疲力竭了，他們再也不肯東進。六軍不發無奈何，亞歷山大大帝不得不下令折返。

在希臘神話裡，阿基里斯(Achilles)有“希臘第一勇士”之稱。他母親是海洋女神忒提斯(Thetis)。阿基里斯出生後，忒提斯捏著他的腳踝(腳後根)，倒提浸泡在冥河(Styx，環繞冥國的河，亦稱斯堤克斯河)中。於是他全身刀槍不入，只除了腳踝，因被母親捏著，沒有浸泡到冥河的水。後來“阿基里斯的腳踝”(Achilles heel)，便指一個人的致命弱點。如果你看過那部史詩戰爭電影“特洛伊：木馬屠城”(Troy，2004)，就會對阿基里斯的力拔山兮氣蓋世，及其弱點所在，略有了解。阿基里斯不但出現在很多故事裡，數學中亦有一“阿基里斯與烏龜”(Achilles and the tortoise)的芝諾詭論(Zeno’s paradox)。芝諾(Zeno of Elea，約西元前490-430年)為古希臘的哲學家，他以所提出的詭論著名。

亞歷山大大帝，一向以阿基里斯為偶像。他的部隊訓練有素，他又是一位舉世無雙的傑出將領，這是他在敵眾我寡的情況下，屢能獲勝的主因。但他的所向無敵，尚有一很關鍵的原因。就是作戰時，他總是身先士卒。即使因而曾多次受傷，他仍不願只坐陣後方指揮。所以他的部隊，士氣就是比對方高昂。有時還因此能不戰而屈人之兵，如入侵埃及時，埃及幾乎未抵抗就投降了。用兵如神的亞歷山大大帝，一生未嘗敗績，最終自己也成爲一個有如神話中的人物。只是希臘神話裡，連神都會死(看阿基里斯就知)，何況不論再如何神勇，亞歷山大大帝，畢竟只是是個凡人。在由印度折返的途中，他死(西元前323年)於巴比倫，享年不過33歲。眾說紛紜，他的死因不明。壯志未酬身先死，亞歷山大大帝入侵阿拉伯的計畫，終究沒來得及實現。否則他說不定會比伊斯蘭教的創始人穆罕默德(571-632)，早9百多年統一阿拉伯半島。

亞歷山大大帝的戰術，受到後世許多軍事學家的重視，下功夫去研究。有人還將亞歷山大大帝，與蒙古的成吉思汗(1162-1227)相比較，一西一東，兩人都是不世出的軍事奇才。在哈特的“影響世界歷史100位名人”一書中，成吉思汗排名29，亞歷山大大帝排名33，相去不遠。但兩人仍有很大的不同。“沁園春·雪”，是一首1936年，毛澤東在陝西時所作的詞。其中後半段為：

江山如此多嬌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。惜秦皇漢武，略輸文采；唐宗宋祖，稍遜風騷。一代天驕，成吉思汗，只識彎弓射大雕。俱往矣，數風流人物，還看今朝。

沒有文采及風騷，只識彎弓射大雕的英雄，仍是略輸、稍遜。多少強大的帝國，最後都瓦解了，煙消雲散。亞歷山大大帝少年時，跟著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學習。有人以為亞里士多德，是古代世界裡，最偉大的科學家與哲學家。雖不知是如何評比的，但我們相信這很可能是真的。至少亞里士多德的知識，可說無所不包，從科學、邏輯、文學、政治到藝術，他精通許多方面。有名師教導，亞歷山大大帝，不但得到完整的口才和文學訓練，並且對科學、醫學及哲學，也有濃厚的興趣。荷馬(Homer，約西元前9-8世紀)的史詩“伊利亞德”(Iliad)裡，對特洛伊戰爭的詮釋(Trojan War)，也給他很多啟示。阿基里斯，正是在荷馬特洛伊戰爭的故事裡，扮演一關鍵的角色。在亞里斯多德的薰陶下，亞歷山大大帝對知識與文化，均十分尊重。他將希臘文化，隨著其擴張領土，迅速散布至四處，導致希臘化時代的到來。雖對於美索不達米亞、波斯、敘利亞，及埃及等地區，在亞歷山大大帝之前，希臘文化便已進入了，但傳輸速度其實相當緩慢。亞歷山大大帝，讓它加快許多。不只如此，他還將希臘文化，也傳播到中亞及印度，這是以前對希臘來說，很遙遠的地方。當時希臘語，本來就是地中海一帶的通行語言，自此更成為“世界”語言。當然東方的思想，包括宗教方面，也就隨之傳入希臘文化，然後進入羅馬文化。亞歷山大大帝所捲起的東西文化融合，其影響直到今日。

“昔人已乘黃鶴去，此地空餘黃鶴樓。”這乃出自唐朝詩人崔顥(約704-754)那首千古絕唱“黃鶴樓”。不能光是征服，要有可以長存之物；不能光是戰爭的破壞，要有建設。亞歷山大大帝，於佔領一地後，常便興建大工程、建築或紀念碑，甚至城市。在非洲及中亞地區的幾個國家，包括阿富汗及巴基斯坦等，至今仍至少有8個亞歷山大城，都是亞歷山大大帝東行時所建。其中最著名的，就是埃及的亞歷山大城。

西元前332年，年僅24歲的亞歷山大大帝，率軍進入埃及，他自封為法老。除了修復在波斯人入侵時，那些遭到劫掠的神廟外，還在地中海畔的尼羅河入海口附近，建立亞歷山大城。亞歷山大大帝建此城的目的，是想在埃及有一個據點，以連結希臘與富饒的尼羅河谷。該地原本是個小漁港，且離尼羅河入海口，約20公里，不算太遠，但也不太會受到淤泥的影響，地理位置絕佳。建城後才幾個月，亞歷山大大帝就離開埃及，繼續東征。卻再也沒有回去過這個以他名字命名的城市。除了他在征討時所建的那些外，今日全世界，至少尚有18個亞歷山大城，光是在美國，便有超過10個。在中文裡，亞歷山大城，尚有亞歷山卓，及亞歷山大港等稱呼。為了簡便，常以“亞歷山大”稱之。底下凡提到城市亞歷山大，都是指埃及那個。另外，Alexander(亞歷山大)也是一很常見的男子名。這個名字之受歡迎，主因自然是亞歷山大大帝的關係。此名還有女性版本Alexandra(亞歷山德拉)。

亞歷山大大帝究竟葬在何處，兩千多年來，一直是個謎。近年來，有考古學家，在亞歷山大附近的海域，發現了一個可能是亞歷山大大帝的陵墓。亞歷山大大帝是突然過世的，由於生前未指定繼承人，他去世後，將領們彼此不服，你爭我奪。他10年下來，所建立的橫跨歐、亞、非三洲的大帝國，遂迅速瓦解，被幾位部屬瓜分。其中托勒密一世(Ptolemy I Soter，約西元前367-283年)分得埃及、敘利亞南部，建立托勒密王朝。有人以為，亞歷山大大帝的遺體，便是被托勒密一世，運回亞歷山大的。托勒密一世自西元前323年開始統治埃及，但等到西元前304年，才自立為國王，並定都亞歷山大。此城雖是亞歷山大大帝時開始興建，但經托勒密王朝不斷擴張，很快便成為古希臘最大的城市，也是歐洲與阿拉伯和印度間之貿易中心。即使托勒密王朝結束，在往後的幾個世紀裡，亞歷山大仍持續發展，極其繁榮富庶，是西方僅次於羅馬的大城。至於今日埃及與阿拉伯世界的最大城，人口超過千萬的開羅，那時只能靠邊站。但969年，開羅建城後，亞歷山大的地位大降。973年，開羅更取代亞歷山大，成為埃及的新首都。但既然被形容為地中海的珍珠，今日的亞歷山大，仍是一風韻猶存，頗值得一遊的城市。漫步亞歷山大港邊，浪淘盡，千古風流人物，遙想亞歷山大大帝，及托勒密王朝當年，談笑間，強虜灰飛煙滅，可發思古之幽情。

西元前586年，猶太人亡國，一批精英被擄至巴比倫。被擄的猶太人，於西元前539年重返家園。但命運多舛的猶太人，厄運並未結束。西元前63年起，猶太人便沒有獨立的國家，之後更被逐出巴勒斯坦，只能流亡各地。從遠祖亞伯拉罕起，猶太人便與埃及關係密切，當景況不佳，首先想到的是去埃及。由於國家風雨飄搖，基於危機感，從西元元前5百多年起，效法祖先，陸續有些猶太人移居埃及。亞歷山大興起後，更吸引了不少猶太人前往。有很長一段時間，亞歷山大，不僅是希臘的文化中心，也是世界上最多猶太人的城市。

法國埃及學家克里斯提昂賈克(Christian Jacq，1947-)，曾寫過多本以古埃及為背景的小說。他那本“埃及豔后：克麗奧佩卓的狂戀與毀滅”(Le dernier rêve de Cléopâtre，2012)，乃描述托勒密王朝末代女王克麗奧佩脫拉七世(Cleopatra VII，西元前69-30年，人們常以“埃及艷后”稱之)的故事。起先她與弟弟(也是她的丈夫)共治埃及，但不安全感加上野心，她企圖取得單獨的統治權。她引用外力，與那時集羅馬共和國大權於一身的凱撒(Caesar，西元前102-44年)結盟。書中描述在她與弟弟雙方爭戰時，首都亞歷山大的猶太商人，兩邊押寶，出錢出力。顯示那時猶太人在亞歷山大相當活躍，且有不少屬於社經地位較高者。書中還說，在埃及豔后與弟弟共治的時期，亞歷山大約有60萬居民，其中猶太人約佔3分之1。那時猶太人有自己的會堂，能虔誠信仰自己的宗教。

“舊約”裡當然不會有“亞歷山大”，因“舊約”完成於亞歷山大大帝之前。“新約”的寫作，約在1世紀的50至90年間，所以提到城市亞歷山大，或名為亞歷山大的人，就不奇怪了。“使徒行傳”乃記載大約由西元33年到61年間，基督徒會衆建立和擴展經過的一些事件，其中便數次提到城市亞歷山大。由字裡行間，可看出那時的亞歷山大，不但是一重要的港口、被視為一智慧之都，且是一有代表性的猶太人城市。如在第27章第6節：

在那裡百夫長遇見一隻亞歷山大的船，要往義大利去，便叫我們上了那船。

在第28章第11節：

過了三個月，我們上了亞歷山大的船往前行。…。

又在第18章第24節：

有一個猶太人，名叫亞波羅(Apollos)，來到以弗所。他生在亞歷山大，是有學問的，最能講解聖經。

另外，在第6章第9節

當時有稱利百地拿會堂(members of the Synagogue of the Freedmen)的幾個人，並有古利奈(Cyrene)、亞歷山大、基利家(Cilicia)、亞西亞(Asia)各處會堂的幾個人，都起來和司提反辯論。

其中“古利奈”，就是我們之前提過的在利比亞之“昔蘭尼”；至於基利家及亞西亞，分別在今日土耳其的東南部及西部。至於新約”中，有沒有提到開羅?沒有！我們說過開羅那時只有靠邊站的分。又在“新約”中，提到4個名為“亞歷山大”的人。在“馬可福音”(Mark)的第15章第21節：

有一個古利奈人西門(Simon)，就是亞歷山大和魯孚(Rufus)的父親，從鄉下來，經過那地方，他們就勉強他同去，好背著耶穌的十字架。

在“使徒行傳”的第4章第6節：

又有大祭司亞那(Annas)和該亞法(Caiaphas)、約翰(John)、亞歷山大，並大祭司的親族都在那裡。

在“使徒行傳”的第19章第33節：

有人把亞歷山大從眾人中帶出來，猶太人推他往前，亞歷山大就擺手，要向百姓分訴。

及在“提摩太前書”第1章第20節：

其中有許米乃(Hymenaeus)和亞歷山大，我已經把他們交給撒但(Satan)，使他們受責罰，就不再謗瀆了。

托勒密一世統治埃及時，努力經營，建設不少。其中最著名的，應是“亞歷山大圖書館”，又稱“古亞歷山大圖書館”，於西元前3世紀所建。之後托勒密二世、三世繼續擴充。興建此圖書館，是要使亞歷山大成為希臘文化的知識中心。今日台灣各縣市，及各大學等機構，常成立東一個中心、西一個中心，但往往是假的，空有建築而已。“亞歷山大圖書館”，館藏包括所有希臘文學，及希臘化世界(即地中海、中東及印度等地)各地語言翻譯成希臘文的作品，它可是實實在在，要成為欲研究希臘文化最好的地方。鼎盛時期，藏書量多達70萬卷，據信它曾是世界上最大的圖書館。館內設有數學、醫學、天文學，及文學4個部。延攬著名學者，在館內從事研究，有些也擔任圖書管理員。於是諸如“幾何原本”(Elements)的作者歐幾里得(Euclid，約西元前375-330年)，及被公認為有史以來三大數學家之一的阿基米德(Archimedes，西元前287-212年)等，各方學者相繼聞風而來，利用館藏，從事研究。希臘人可不將圖書館，只當做典藏書籍用。兩千多年前便有這種概念，相當了不起。“亞歷山大圖書館”的歷任館長，均為知名學者，在他們的主持下，使古希臘最重要的圖書館，並不在希臘本土，而在埃及。在“亞歷山大圖書館”存在的6百多年間，對古希臘和古羅馬的學術發展，有極重大的影響。

這麼偉大的圖書館，卻數度慘遭祝融肆虐，最後完全被摧毀。今日連它原本長什麼樣子，都不得而知。看過瑞秋懷茲(Rachel Weisz，1970-)主演的“風暴佳人”(Agora，2009)嗎？片中瑞秋懷茲，飾演亞歷山大著名的數學家與天文學家希帕提婭(Hypatia，370-415，又譯作海芭夏，又稱Hypatia of Alexandria)。眾所皆知，基督徒曾長期遭羅馬帝國政府的迫害。在313年，羅馬皇帝君士坦丁大帝(274-337，Constantine the Great，又稱君士坦丁一世(Constantine I)與李錫尼(Licinius，263-325，為羅馬帝國東部的皇帝)，於義大利的米蘭(Milan)頒佈著名的“米蘭敕令”(Edict fo Milan，又譯“米蘭詔令”，或“米蘭詔書”)，承認基督教的合法地位。米蘭敕令是基督教歷史上的一轉捩點。之後基督教還成為羅馬帝國的國教，風水輪流轉，基督徒翻身了。但不幸的是，基督徒以前如何遭受異教徒的迫害，現在就以其人之道，還治其人之身。他們開始迫害異教徒。在電影裡，基督徒將“亞歷山大圖書館”付之一炬。當一卷又一卷的人類智慧結晶，迅速陷入火舌中，只見希帕提婭拼命搶救，卻徒勞無功。最後自身難保，原本開館授徒，備受學生歡迎的希帕提婭，只因信仰不同，便被一群狂熱的基督徒(其中還有幾位她的學生)，羞辱後殘忍地殺害。

“新亞歷山大圖書館”，於2002年開幕。由於“古亞歷山大圖書館”的原址，並未留下紀錄，所以無法原址重建。新館位於亞歷山大的北邊，南邊緊鄰亞歷山大大學(Alexandria University，建於1938)。新館的規模極大，目標是藏書800萬本，主要閱讀室有70000平方米(約2.12萬坪)。除紀念“古亞歷山大圖書館”外，新館並以成為地中海學術文化中心為目標。

最後，燈塔是大港口常會有的，那座亞歷山大的，怎就特別成為“古代世界七大奇蹟”之一？“亞歷山大燈塔”，位於亞歷山大對面的法羅斯島(Island of Pharos)上，因此也叫做“法羅斯島燈塔”。燈塔約在西元前285至247年間，由托勒密王朝所建。由留存下的一些資料，估計其高度，約在115至140公尺間。一層樓高若以3公尺計，便相當於有40層左右的高度。不妨來與當今全世界最高的石佛像，即四川樂山市的“樂山大佛”相比。這座坐佛，興建時間並不太確定，只知是在唐朝(618-907)。它總高約71公尺，約花90年才完成。雖“樂山大佛”興建時間比“亞歷山大燈塔”晚很多、高度低很多，但耗時卻更久。不過萬不能小看“樂山大佛”。它仍比阿富汗的巴米揚(Bamiyan)大佛，高出許多。此佛像約55公尺高，曾是全世最高的立佛，但已於2001年被炸毀。

在倒塌之前，“亞歷山大燈塔”，很可能是那時世界上第三高的建築物，僅次於吉薩的“胡夫金字塔”(原高約146.59公尺)，與“卡夫拉金字塔”(Pyramid of Khafre，原高約143.87公尺)”。其強光足以照亮至55公里外的海面。整體看起來，是有名列七大奇蹟的分量。可惜被1303年和1323年的兩場大地震摧毀了。不是火災就是地震，大自然的巨災難敵。但上述兩座金字塔，卻屹立不搖至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