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 亞摩利人及赫人(4)

如果你去過義大利的佛羅倫斯(Florence)，很可能曾看過那座頂頂有名的大衛像(David)。雕像要呈現的，當然是大衛王。只是大衛王雖在位40年，唯一有關他的史料，只有“聖經”，其他都是從“聖經”衍生出來的。大衛王並未留下任何畫像可供雕刻者參照。所以這座大衛像，是依據“聖經”裡，關於大衛王的記載，所想像出大衛王的模樣。但若你到了佛羅倫斯，卻沒進去佛羅倫斯美術學院(Florence Academy of Fine Arts)，則入寶山而空回，看到的便是複製品。因在這被徐志摩(1897-1931)稱做翡冷翠的城市裡，於米開朗基羅廣場的中央，以及市政廳的大門前，各有一尊複製品。遊客在這文藝復興運動的發源地東逛西逛時，不論再如何的發思古之幽情，較容易看到的，乃是複製品。因為了保護雕像，自1873年起，大衛像就從長年沐雨櫛風的市政廳入口，移至上述美術學院的畫廊內。事實上，若只想看複製品，並不必跑那麼遠。因複製品散見於世界各地，如位於台南市仁德區的奇美博物館前，便昂然立著一座。

佛羅倫斯的那座有5百多年歷史的大衛像，是文藝復興三傑之一，米開朗基羅(Michelangelo di Lodovico Buonarroti Simoni，1475-1564)，用了兩年多的時間，於29歲時(1504年)，所完成的傳世之作。歷來有好幾位著名的雕塑家，各有不同風格的大衛像。但米開朗基羅的這件作品，應是其中名氣最大的。這座大衛像，以白色大理石雕成，裸體站立著，有5米多高。仔細瞧一瞧，相較於正常人體，頭和手的比例，明顯大很多。雕像的面色堅毅，頭部向左，頸部的筋凸起，眼睛凝視著遠方，全身重量幾乎都放在右腿上，右手掌裡握著石頭，左手向上彎曲，且將甩石頭的機弦(sling)，搭在左肩上。雖呈現即將要戰鬥的狀態，雕像身體的姿態，卻顯得有如羽扇綸巾，出奇的放鬆。一付談笑間，便能令強虜灰飛煙滅。有學者認為，這是描述大衛，正準備與非利士人的英雄歌利亞(Goliath)對決的情景。原本不過是個牧羊少年的大衛，就是因此戰，成為國中家喻戶曉的人物。

以色列聯合王國，歷經掃羅王、大衛王及所羅門王三代。掃羅王是開國君主，地位特殊。所羅門王也是赫赫有名，所羅門王種種充滿智慧的故事，相信很多人從小便耳熟能詳。又依據“列王記上”第6章的記載，所羅門王是耶路撒冷聖殿的建造者。掃羅王及所羅門王，對猶太民族，各有不小的貢獻。那有沒有掃羅像，或所羅門像呢？可能也都有吧！畢竟世界之大，無奇不有，何況兩個以色列王的雕像？但就算有，顯然並未太受重視，遠非大衛像那麼出名。是藝術價值不如大衛像高嗎？倒不完全是這個原因。

David的意思是親愛的(beloved)。大衛王可說是猶太人最崇拜的君王。有多受推崇？由特地以一卷“路得記”的鋪陳，來引出大衛便可得知。依中國人的講法，大衛王的成就，大到連他的曾祖母路得，亦配享太廟。另外，大衛星(Star of David，又稱大衛之星、猶太星及六角星等)，向來是猶太教和猶太文化的標誌。圖案由一向上及一向下的正三角形，相疊所構成，形狀如一六角星。以色列建國後的國旗，上下各是一藍色的長條，中間一大片白色區域的正中，就是一藍色的大衛星。大衛星遂成為以色列的象徵。其實不只猶太世界，在整個西方，大衛王的形象，通常極正面，且極討喜，看看米開朗基羅的大衛像，便可得知。以美國為例，來說明大衛的受歡迎。家有新生兒，取什麼名字才好？父母為命名費心時，腦中不由得浮現一些近期與早期的名人。不妨就跟心愛的名人同名吧！至於常去教會者，“聖經”裡的人名，可能會一個個出現在眼前。新生兒最熱門名字的名單，雖年年不同，但生子當如大衛王，David(大衛)，經常列在男孩排行榜中的前茅。至於Saul(掃羅)及Solomon(所羅門)，往往就不知排在那裡了。在英國及法國等國家，David也常是一很熱門的男孩名。又，David也是一個姓。

大衛王真有那麼偉大嗎？眾所皆知，古時一個勝過一個的美人，其沉魚落雁之容，閉月羞花之貌，全賴歷代筆墨渲染，真假難究。大衛的事蹟，記在“撒母耳記上”、“撒母耳記下”，及“列王記上”等幾卷經書中。雖讀起來非常生動寫實，卻也可看出大衛王一點都不完美。以“撒母耳記下”的第11章中所載為例。大衛王曾趁部屬赫人烏利亞(Uriah)在前方作戰，召他妻子拔示巴(Bathsheba)入宮。拔示巴懷孕後，大衛王為了掩人耳目，將烏利亞從戰場調回。簡單問完戰事後，大衛王要他回家與妻子相聚。烏利亞卻覺得袍澤都在田野安營，他“豈可回家吃喝，與妻子同寢呢？”雖是外籍傭兵，卻真是個好軍人。

大衛王一計不成又生二計。他寫了封信，讓心懷戰場的烏利亞，帶去給大將軍約押(Joab)。信中寫著“要派烏利亞前進，到陣勢極險之處，你們便退後，使他被殺。”烏利亞死後，大衛王就能明目張膽了。他差人將拔示巴接到宮裡，成為他的妻子。做了這件壞事，上帝給什麼懲罰？就是拔示巴跟大衛王所生的第一孩子，得重病死了。但大衛王的眾多妻妾，生出的眾多兒子中，覬覦王位的不少，最終成功繼承的所羅門，仍是拔示巴所生。

要知“聖經”雖說是猶太人的歷史，但向來不是那麼重視記載的嚴謹性。個人的生平，有時對於細節描述的相當清楚。清楚到讓人只能以世事果真除了你知我知外，的確還有天知地知來解釋。至於個人行為的良善與否，“聖經”向來並不太在意。那“聖經”對人物陟罰臧否的準則究竟是什麼？一言以蔽之，是否忠於上帝！

在“撒母耳記上”的第17章中說：

…。從非利士營中出來一個討戰的人，名叫歌利亞，是迦特(Gath)人，身高六肘零一虎口(約9呎，即約270公分)；頭戴銅盔，身穿鎧甲，甲重五千舍客勒(約125磅，即約56.7公斤)；腿上有銅護膝，兩肩之中背負銅戟；槍桿粗如織布的機軸，鐵槍頭重六百舍客勒(約15磅，即約6.8公斤)。…。歌利亞對著以色列的軍隊站立，呼叫說“…。可以從你們中間揀選一人，使他下到我這裡來。他若能與我戰鬥，將我殺死，我們就作你們的僕人；我若勝了他，將他殺死，你們就作我們的僕人，服侍我們。

…。掃羅和以色列眾人聽見非利士人的這些話，就驚惶，極其害怕。…。那非利士人早晚都出來站著，如此四十日。一日耶西對他兒子大衛說“你拿一伊法烘了的穗子和十個餅，速速地送到營裡去，交給你哥哥們；再拿這十塊奶餅，送給他們的千夫長，且問你哥哥們好，向他們要一封信來。”掃羅與大衛的三個哥哥和以色列眾人，在以拉谷(Valley of Elah)與非利士人打仗。大衛早晨起來，將羊交託一個看守的人，照著他父親所吩咐的話，帶著食物去了。

到了輜重營，軍兵剛出到戰場，吶喊要戰。…。大衛把他帶來的食物，留在看守物件人的手下，跑到戰場，問他哥哥們安。與他們說話的時候，那討戰的，就是屬迦特的非利士人歌利亞，從非利士隊中出來，說從前所說的話；大衛都聽見了。以色列眾人看見那人就逃跑，極其害怕。以色列人彼此說“這上來的人你看見了麼？他上來是要向以色列人罵陣。若有能殺他的，王必賞賜他大財，將自己的女兒給他為妻，並在以色列人中，免他父家納糧當差。”…。

大衛的長兄以利押，聽見大衛與他們所說的話，就向他發怒，說“你下來做甚麼呢？在曠野的那幾隻羊，你交託了誰呢？…。”…。有人聽見大衛所說的話，就告訴了掃羅，掃羅便打發人叫他來。大衛對掃羅說“人都不必因那非利士人膽怯。你的僕人要去與那非利士人戰鬥。”掃羅對大衛說“你不能去與那非利士人戰鬥，因為你年紀太輕，他自幼就作戰士。”大衛對掃羅說“你僕人為父親放羊，有時來了獅子，有時來了熊，從群中啣一隻羊羔去。我就追趕牠，擊打牠，將羊羔從牠口中救出來。牠起來要害我，我就揪著牠的鬍子，將牠打死。你僕人曾打死獅子和熊，這未受割禮的非利士人向永生神的軍隊罵陣，也必像獅子和熊一般。”大衛又說“耶和華救我脫離獅子和熊的爪，也必救我脫離這非利士人的手。”

掃羅對大衛說“你可以去吧！耶和華必與你同在。”掃羅就把自己的戰衣給大衛穿上，將銅盔給他戴上，又給他穿上鎧甲。大衛把刀跨在戰衣外，試試能走不能走。因為素來沒有穿慣，就對掃羅說“我穿戴這些不能走，因為素來沒有穿慣。”於是摘脫了。他手中拿杖，又在溪中挑選了五塊光滑石子，放在袋裡，就是牧人帶的囊裡；手中拿著甩石的機弦，去迎那非利士人。非利士人也漸漸的迎著大衛來，盾牌的走在前頭。

非利士人觀看，見了大衛，就藐視他，因為他年輕，面色光紅，容貌俊美。…。大衛對非利士人說“你來攻擊我，是靠著刀槍和銅戟；我來攻擊你，是靠著萬軍之耶和華的名，就是你所怒罵帶領以色列軍隊的神。今日耶和華必將你交在我手裡。我必殺你，斬你的頭；又將非利士軍兵的屍首，給空中的飛鳥地上的野獸吃，使普天下的人都知道以色列中有神；又使這眾人知道耶和華使人得勝，不是用刀用槍，因為爭戰的勝敗全在乎耶和華，他必將你們交在我們手裡。

非利士人起身，迎著大衛前來。大衛急忙迎著非利士人，往戰場跑去。大衛用手從囊中掏出一塊石子來，用機弦甩去，打中非利士人的額，石子進入額內，他就仆倒，面伏於地。這樣，大衛用機弦甩石，勝了那非利士人，打死他；大衛手中卻沒有刀。大衛跑去，站在非利士人身旁，將他的刀從鞘中拔出來，殺死他，割了他的頭。非利士眾人看見他們討戰的勇士死了，就都逃跑。…。

機弦大約是彈弓之類的。敵方一個兩米七高的巨人，身著厚重盔甲，令己方眾將士束手無策，僵持40天不敢應戰。最後，被一個原本是送食物去給哥哥，連戰衣都不必穿，但相信上帝會救他的少年，以一塊小石頭便解決了。太戲劇化嗎？非也，別忘了大衛對上帝的信心。歌利亞一死，非利士人的軍隊頓時潰散，以色列人大獲全勝。凱旋歸來時，興高采烈地歡迎的婦女，手舞足蹈地唱著“掃羅殺死千千，大衛殺死萬萬”(“撒母耳記上”的第18章第6至7節)。這樣一來，便替大衛引來殺身之禍。臥榻之側，豈容他人酣睡？

掃羅數度企圖殺大衛，都未能成功。大衛四處逃躲追殺，有幾回明明能殺掃羅，但都一再放過他。有一次，掃羅帶著3千精兵，去搜索大衛。當掃羅進去路旁一個洞大解時，大衛和跟隨他的人，恰好藏在那洞裡的深處。隨從建議大衛趁機殺死掃羅，大衛卻只悄悄地割下掃羅外袍的衣襟，並制止隨從害掃羅。戰士出身的掃羅，衣襟被割，渾然不覺，頗令人訝異。但即使不過割下掃羅的衣襟而已，大衛都還自責。他說“我在耶和華面前萬不敢伸手害他，因他是耶和華的受膏者”(“撒母耳記上”的第24章第1至7節)。

如孟子(西元前372-289年)的言必稱呼堯舜，大衛言必稱呼耶和華，對上帝充滿信心，一切成就，皆歸功於上帝。不只如此，大衛“善於彈琴，是大有勇敢的戰士，說話合宜，容貌俊美”(“撒母耳記上”的第16章第18節)。勇敢的戰士、說話合宜，及容貌俊美，由之前我們所引“撒母耳記上”的第17章，大衛擊敗歌利亞的那段經文，便已完全顯示了。至於大衛琴彈的有多好？當他彈琴，“掃羅便舒暢爽快，惡魔離了他”(“撒母耳記上”的第16章第23節)。不只這些，大衛還是個詩人。“舊約”“詩篇”(Psalms)，是古時猶太人對上帝的頌讚和祈禱，每篇都能歌詠，共有150篇。其中有不少篇，據說便出自大衛的手筆。這樣的特質，上帝怎會不喜歡呢？大衛怎會不成為猶太人的典範呢？至於大衛的缺點，正如“論語”“子張篇”裡：

子夏曰“大德不踰閑，小德出入可也。”

既然上帝都未太計較了，猶太人當然也絲毫不會放心上。